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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葉娉才恍若夢醒一般,魂魄歸體。

  那位溫郡王聲名在外,字字非虛,應是一早已瞧出她的不對之處。原主本是內宅女子,又與他毫無交集,他居然能看出自己和原主的不同,足見其心思慎密。

  她不知那把假的御龍刀是試探,主動歸還。此舉必是讓他肯定猜測,斷定她也是重生之人。他應知今日被封賞之事傳出,她必然猜到他的來歷。

  他為何不避諱於她?

  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死人才不會泄露出去。所以此前他幾次三番,或許根本沒打算讓她活著。同類相斥,以那人之孤寒,後來為何會放過她?她心思急轉,一時這般一時那般,如天上地下。

  但事實是,她還活著。

  或許那位溫郡王,未必想要她的命。

  僵冷的身體漸漸回暖,她朝三喜擠出一個笑。這笑落在三喜的眼裡,比哭還難看。三喜後悔不已,自責自己一時沒忍住提起溫郡王,害得自家姑娘這般失魂落魄。

  主僕二人往回走,葉娉一直想著心思,三喜則膽戰心驚。

  自家姑娘哪裡都好,唯有一點讓人擔心:那便是一旦遇到溫郡王的事,就開始犯病,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走著走著,葉娉目光頓住,看向某個地方。

  背角處那個龍章鳳姿的男子,不是溫御是誰。

  青磚的牆,厚重的苔。幽深的巷道仿佛一眼望不到頭,哪怕是昭陽烈烈,男子的身後似乎永遠不曾受過陽光的普照。

  他的寒自帶煞氣,所及之處冰凍三尺。

  墨綠色的官服,頎長的身姿。僅是那般隨意而立,竟像是與這世間隔著鴻蒙曠野,無人敢近其身。

  不是眼花。

  方才那人真是溫御。

  他們已經彼此心知肚明,地位卻又懸殊如天地,她該如何面對?

  盛朝第一刑司之名,令人聞風喪膽。事到如今,她還有必要在他面前偽裝嗎?若是她坦誠以對,是否還有生機?

  她深吸一口氣,朝那邊走去。

  “郡王。”

  “嗯。”

  “貴人不踏賤地,郡王為何在此?”

  “路過。”

  好一個路過。

  公主府在北城,刑司衙門在南北城交界處,通天台亦是在北城。無論他去往哪裡,從哪裡來,怎麼也不可能經過她家門口。

  “聽聞郡王高升,小女不勝歡喜。”

  溫御又嗯了一聲,表情冷淡。

  葉娉絞盡腦汁,苦思冥想。既想不通他為何看上去一副神情淡淡的樣子,又想不到該說些什麼好。

  難道直接問他,重生的感覺如何?要不要交流經驗?

  書中結局時,女主已生兩子,但這位溫郡王依然未娶。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重生的,後來有沒有成親生子?看他一副孤老的相,恐怕一直到最後也未必娶妻。

  “郡王不高興嗎?”

  “陛下厚愛,為臣者肩負更重。斬奸除邪,責無旁貸。”

  他說斬奸除邪時,眼睛卻是看著葉娉。

  葉娉心道,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直視他的眸光。

  “我不是奸,也不是邪,且我與郡王並不一樣。”

  寒風起,不知是倒春寒殘存的冷,還是眼前之人與生俱來的冷。這風像是從某處而來,又像是來自四面八方。

  葉娉下意識瑟縮著身體,她還穿著簡單的練功服,略顯幾分單薄。烏黑的發未梳任何髮髻,僅是辮成一個辮子,隨意地垂在胸前。

  溫御的瞳仁里清楚倒映出她的模樣,素臉嬌艷,腰肢纖細,婀娜有致。再是衣著普通,亦掩不住崢嶸初現的美。

  他靜靜待之,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郡王有沒有想過,這世間或者存在一本書中。恰如我們回顧歷史,那些王朝與民間故事之所以流傳至今,皆是因為有文字記載。”

  一本書?

  溫御眉鋒微動,示意她往下說。

  “我並非此間人,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或是另一個時空,也或是千年之後。我不知自己為何會出在這裡,但原本那位葉家大姑娘確實已經不在。我成了她,不僅擁有她的身體,而且還擁有她的記憶。我既得了她的恩惠,所思所想便是替她保全葉家人。”

  所以這個小姑娘並不是重活一回,而是借屍還魂。

  溫御慣與狡徒奸惡打交道,自是能分辨出她說的是真是假。此女方才訴說時雙肩微耷,呈自然之狀。雙手垂在身側,並無不安的小動作。在說到原來那位葉家大姑娘時,眼中划過一抹悲憫。

  如此荒誕,卻似乎更合理。

  他在觀察葉娉時,葉娉也在密切感知他的情緒。

  或許這位溫郡王,信了她說的話。

  “小女所求不過家人平安,此前多有冒犯郡王之處,實在罪該萬死。若郡王能寬恕於我,小女日後必定謹言慎行,絕不會再言語唐突您。”

  見溫御氣場平和,她又接著道:“郡王,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小女都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沒有顯赫的身份,也沒有過大的野心。以前所求不過一生安穩,現在只求家人平安。您身份高貴,如坐雲端。小女低微,如落塵埃。灰塵再是借風起舞,也無法飛上天。像小女這等微不足道的人物,不值得您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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