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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自我苛責,恰是對自己的救贖和支撐。只有反覆揭開傷疤,反覆感受疼痛,才不會因為時間流逝而淡忘對別人的虧欠,不會成了行屍走肉。

  愔然寥靜,只剩輕淺呼吸漸穩。

  交錯的頸項分開,裴簡抬手觸到顧灼下頜處微微泛冷的濕意,輕嘆了口氣,順著唇瓣感知到的淚痕,一路吻上她薄軟眼皮。

  手掌托著她另一側臉頰,指腹溫柔拂盡水跡,輕輕按在她眼尾。

  沙啞低沉的聲含著歉疚:“不想惹你哭的。”

  顧灼搖了搖頭,捧著裴簡的手親他掌根,親了幾下後,斟酌著話問他:“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嗯。”裴簡應了一聲後,收手捉住攀在他虎口位置的那幾根纖細指骨。

  也沒什麼別的動作,只是攥緊,才繼續平靜地講述。

  顧灼也終於知道,為何裴簡會跟她說起那些往事。

  刑部和大理寺從俞漢及其黨羽嘴裡撬出來的供詞,大部分都是雜亂無章的廢話贅言,瑣碎、混雜,東一榔頭西一棒子。

  即使是有用的話,也得去查實核對尋找佐證。

  條分縷析抽絲剝繭之後,發現五年前曾有一批死士被俞漢派往江南,供詞中卻沒有交代去向。

  刑部的人又去審,沒想到,牽扯出的竟是先帝遇刺一事。

  五年前,羅家與江南官員走動時,偶然得知他們在對付朝廷派來的刺史。

  這消息被送去涼州後,俞漢便派了一批死士到江南任羅家調遣,讓他們推波助瀾,把水攪得更渾。

  北戎那時候已經在琢磨著跟大裴開戰了,若是江南亂起來,大裴內憂不平再起外患,多少會顧之不暇,對北戎來說自然算得是一份助力。

  這些死士聽俞漢的令,先是暗中動手腳放大江南官員和刺史對彼此的威脅,以刺激江南官員鋌而走險;後來嫌進程太慢,便直接動手殺害了兩名刺史,偽裝著栽贓到了江南官員的頭上。

  再後來……就是南巡至此的皇帝。

  死士之所以是死士,便是不留活口。行刺後眼看逃脫不成,不等禁衛斬殺,盡數服毒。

  先帝受傷後,裴簡領命嚴查,卻沒有半分線索,被下獄的貪官污吏也俱不肯承認弒君的罪名。

  斷斷續續查了五年,見著那張殘破紙張上的紋樣和隻言片語的時候,他只是抱著所有線索都不放過的心態才去了北疆。

  卻沒想到,幕後黑手,終於,水落石出。

  -

  明月藏於層雲之後,小心翼翼收走一地銀霜。

  純粹又安靜的黑暗裡,顧灼溫柔地抱著裴簡,溫柔地親他吻他。

  他與她是一樣的人,有自己認定的執念,有必須要記住的痛,無需旁人開解。

  所以,她不勸他。

  她只需要陪著他,陪他將脆弱收起,陪他將痛壓回心底,陪他牢記。

  她理解他,一如他理解她。

  那晚過後,裴簡又恢復了往日在她面前溫柔憊懶、在外殺伐冷厲的模樣。

  卻更加喜歡黏著她。

  但凡場合允許,總要抱著她,讓她親他。

  明明是大權在握、無人不敬不畏的攝政王,卻總給顧灼一種“她是他的全部”的孑然蕭瑟之感。

  她不忍心跟他提分開的事兒。

  可是,總要面對的。

  顧灼對鏡撫了撫發上的簪子,雅潤白玉雕成的雁,栩栩如生,展翅欲飛。

  會飛去哪兒呢?

  心頭又酸又澀,顧灼移開視線,掃了一眼她這間已經滿是裴簡氣息的屋子。

  聽見顧河輕輕敲門:“姑娘,車備好了。”

  作者有話說:

  ①河工:指修築堤壩、疏浚河道等治理江河的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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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生辰(完結-上)

  王府那一片桃林, 占了花園半壁。

  昨夜春雨一場,濯得艷色離枝, 落於庭階青苔, 落於濕潮土壤,似鋪一席粉白織錦。

  風拂過,滿地花瓣翩躚而舞,再悠悠蕩蕩地飄落。

  枝頭嬌紅稀疏, 綠意更顯, 昭示著暮春之初, 花事將歇。

  任誰見了, 都得感嘆一句, 時光倉促,春留不住。

  顧灼在花園的亭子裡待了許久,視線繞過錯落參差的枝杈, 仿佛能看見十日前的景致。

  那天是二月十五,花朝節。

  申時一過, 練兵事畢,她就被裴簡帶離了京郊大營。

  馬車行駛的方向卻不是回將軍府,顧灼趴在小窗邊, 回過頭茫然問:“這是要去哪兒啊?”

  落日餘暉透過帷裳縫隙,在她如玉臉龐上覆一層淺淡橘光, 伴著車外熱熱鬧鬧的煙火氣, 似是九天神女誤落凡塵,懵懂著向人問路。

  裴簡於陰翳中伸出手臂,勾著神女跌入他懷中。

  他吻她精緻眉眼, 在模糊的喧囂嘈雜中, 清晰地回答:“帶你去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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