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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太后在鴻台殿中照料幼帝,便未有留眾臣午膳。

  謝青綰近乎是被他半抱著捧出了鴻台殿。

  顧宴容拿熱水打濕的巾帕替她細細擦過額上殘餘的一點冷汗,又換巾帕給人仔細擦了手心。

  寢殿外宮人來來往往籌備著午膳。

  謝青綰蔫了吧唧地垂著腦袋,連呼吸都靜弱下去。

  她捧過那盞白芍雪蜜水呆了半晌,才仰起頭來眼巴巴地望向他。

  顧宴容長身立于美人榻旁。

  他沒有傾身,亦不俯首,惟長指不疾不徐的撫過她挽起的烏髮,撥動發間秀氣點綴著的珠釵。

  謝青綰便同那顆小珍珠一樣不自覺地輕顫著,細指緊攥他腰襟,嗓音細軟、含糊不清地喚他殿下。

  冰冷遙立的男人於是一瞬褪去了冰一樣滿覆的清雋與冷質。

  他俯身,折腰,半跪於低矮而狹窄的美人榻前,長指捧起她白皙近於透明的面頰,嗓音沉澈聽不出心緒:「要抱綰綰麼。」

  謝青綰不必再努力仰頭,腦袋栽進他胸膛間,像是帶著點小小的羞愧和眷戀,細如蚊聲道:「要。」

  分明早已過了午膳的時辰,她卻全無甚麼胃口,只潦草墊了塊軟糕與小半碗甜羹,便再吃不下甚麼。

  聽老御醫說,陛下眼眶中接連顱內的那條血色脈絡終歸只是蠱蟲吐織,不出三日便會自行潰散。

  只是身體耗空,還需好生將養。

  謝青綰做足了心理準備,倒並未受驚太過,只是午睡時攥著他衣袖無論如何不肯撒手。

  顧宴容於是在榻畔臨時支起一張書案來,坐在她身側寫最後的文折。

  落下章印時窗外落日西沉,顧宴容闔上墨痕已乾的文折,回眸,才發覺衾被間那小小一團不知何時已張開了眼睛,水瑩瑩地注視著他的側影。

  顧宴容溫熱的指尖探過來,親昵地揉她藏在衾被中的下頜,披著半身落日鎔金的浩渺光輝,語氣尋常:「綰綰醒了。」

  謝青綰午睡並不算久,醒時入目便是他寬闊挺拔的肩背,與那張冷雋攝人的側影。

  於威懾中無端透出庇護與安定的意味來。

  謝青綰蜷在軟乎如雲的衾被間,外頭又有這樣一尊殺神坐鎮,近乎要被充充斥著的厚重安全感覆沒。

  她於是浸沒在這樣的氛圍中凝視他許久。

  下頜蹭著男人手心,仿佛一覺便忘了今日鴻台殿中那樣驚悚的見聞,眸中水光清柔,嗓音明亮:「殿下寫了好久啊。」

  顧宴容低低嗯了聲,吩咐宮人撤走了那張書案,垂眸時瞳仁漆黑:「綰綰精神很好。」

  那雙圓眼仿佛日色輝照里波光熠熠的天河。

  她唔了聲,在溫涼的衾被間幅度很小地蹭一蹭,抻懶腰時嗓音都慢漫上霧氣:「殿下,螢火蟲……」

  還未說完,那隻捏著她下頜軟肉的手忽然緩緩攀上她唇瓣,意味不明地捻了捻。

  嗓音同黃昏日落時的宮殿一同暗落下去,帶著昏光里說不清道不明的繾綣意味:「記著呢。」

  第70章 觀螢 ◇

  ◎原來殿下也冷啊◎

  四月末的初夏夜露汽微寒。

  皇城華燈初上, 整座盤山繞水的御花園攏在幽螢渺遠的燈火中,恍若繚繞著薄紗與雲霧。

  晚露沾濕了她的裙擺。

  謝青綰借著他手中宮燈明滅不定的一盞昏光,緩步穿過近乎要有半人高的蔥鬱花圃。

  御花園曠遠望不到邊界,天際皓月披落的瑩光透出朗潤微涼的玉質。

  顧宴容一手掌燈, 一手牽著人越過叢簇繁花, 踏進了那片繁茂的花林。

  仍舊未見寸點螢火的蹤跡。

  謝青綰披著厚而密實的錦緞斗篷, 被他牽著不疾不徐地穿越那片宛如盛霜覆雪的流蘇樹,小聲嘆了口氣:「殿下, 這個時節是不是還沒有螢火啊。」

  四月中那場暴雨著實冷了些,整座闌陽城才暖和了堪堪數日, 今年的螢火蟲出得慢一些倒也說得通。

  顧宴容腳步停頓, 卻不答, 只將手中燈盞遞來。

  謝青綰於是雙手捧著燈, 微仰起頭來, 由他細緻入微地整理領間斗篷的系帶。

  皓月銀輝仿佛浸染了他一身冷感,嗓音都像這清冽如水的月色:「綰綰困了麼。」

  謝青綰在他俯首投來的目光里搖一搖頭, 告訴他:「我午後睡了好久的。」

  顧宴容於是從她手中接過宮燈,一手探到她袖底捉住那隻嫩生生的手, 與她十指相扣。

  萬株花樹枝葉層疊, 近乎密不透風地將皓然月光遮掩在外, 四下只他手中的宮燈是唯一的光源。

  風過木葉簌簌。

  謝青綰攥緊那隻牽她的手,裹著斗篷緊巴巴地貼過去。

  她又要想起甚麼「深宮中的怨影」了。

  周身沒有宮人隨侍,顧宴容親自掌著燈,拂開偶然垂落的枝葉, 垂眸注視她被林間露汽沾濕的睫羽。

  鼻尖微紅, 仿佛也跟著凝上潮意。

  晚膳時鴻台殿有宮侍前來通稟, 道是小皇帝已經轉醒, 由御醫診過脈,並無大礙。

  壓在心底的最後一分重量卸下。

  謝青綰步子都輕快些,在夏蟲的鳴聲里抬眸仔細尋覓這片花林。

  她與康樂走得淺,只在花圃與與那片開朗的山石亭湖間走過,倒未敢入這片大而茂盛的花林。

  顧宴容目光凝在她波痕微漾、倒映燈火的那雙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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