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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溫熱的手掌搭上她肩角, 顧宴容胸膛阻隔她全部目光, 在她耳畔將嗓音壓得極低:「這不過剛剛開始, 抱綰綰回屏風的隔間裡休息, 好麼。」

  謝青綰誠實地貼在他懷中,攥著他腰襟的手格外緊些,卻小聲回絕道:「不要。」

  顧宴容靜了一瞬,終歸側開身,極近地立在她身後將人全然籠罩,高大挺拔,猶如一尊寒冰冷鐵雕鑄的神像,緘默無聲地守護。

  謝青綰被他從身後環擁上來,近乎包裹於他冷冽氣息與投落的陰影里。

  抬眸,那紅色長足的聖蠱已顯露大半的形體。

  它似乎有些靈智,每挪一分便織網一樣將那血紅色的脈絡多織出一分,以保證始終踩在那條細細的血線上。

  謝青綰想起來時老御醫所講,這血線一頭緊連著陛下顱內致命處,另一頭粘接聖蠱足底,斷則性命有虞。

  那令人頭皮發麻的窸窣聲,便是它在一刻不停地吐織著黏絲。

  《內經》中有云:「髓海有餘,則輕勁多力,自過其度;髓海不足,則腦轉耳鳴,脛酸眩冒,目無所見,懈怠安臥。」

  老御醫因故推斷,所謂聖蠱,乃是以蠱毒使人髓海興奮活躍,從而由內自發地修補病損,以續命延年。

  然另一面,蠱毒亦擾亂人的神智,使人性情大變,從此陰毒多疑、泯盡人良。

  每一條,都與昭帝當年不謀而合。

  謝青綰隱隱曉得,被寄生者,遠不止受毒素影響這麼簡單。

  她曾偶然讀過一本佚名的遊記,其中記載道,有玄駒者,行跡顛倒違背天性,冷晦潮濕處咬葉而亡,蓋寄生操縱也。

  蟻蟲在遭遇寄生時,會不受控制地朝最冷灰潮濕的地方而去,成為寄生者的養料與溫床。

  小皇帝偶有短暫地失去意識,大約也與蠱蟲的操縱有關。

  細密的啃噬聲驚得她驟然回神。

  金殿正中亮而溫朦的金輝照得整隻蠱蟲纖毫畢現,謝青綰近乎能夠看清它一開一闔的口器,連同長足上微動著的細小毛簇。

  當年巫醫著意煉養,將蠱蟲外出啖食的時辰定於子夜。

  聖蠱寄生昭帝十數年,蟄伏四年後又寄生幼帝,已然漸不可控。

  那日小皇帝未議完政事便急匆匆趕回鴻台殿,大抵便是因著聖蠱急於破出進食。

  謝青綰蹙著眉尖,看聖蠱沿著小皇帝眼瞼緩慢下行,沿途織出細細長長的一條血線。

  爬過唇角,落入他下頜間。

  她下意識後退一步,才恍然發覺自己始終被他嚴絲合縫地環擁在懷中。

  顧宴容緩緩俯首,溫熱地呼吸隨之覆壓而來。

  有細微到幾不可察的吻落在她鬢間,帶著穩穩沉沉的安撫意味。

  殿中一眾老臣站得略靠後一些,謝青綰被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全然籠罩,從背後倒看不出他細微的舉動。

  鴻台殿靜得近乎聽到他節奏沉穩的心跳聲,蠱蟲吞咽藥汁時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咯吱聲似乎被隔絕到很遠。

  謝青綰呼吸淺淺,在他的籠罩中逐漸安定下來。

  聖蠱所能吐織的血線終歸有限,老御醫以丹藥化開的那碗紅色藥汁作為引子,誘使聖蠱為更遠地追尋「」,自行斷開與血線的連接。

  那條牽連幼帝性命的細細血線顫顫遙遙,從他眼眶深處直連到下頜。

  聖蠱停住了。

  燕太后守在幼帝榻側,垂眸注視著那隻多足的紅色蠱蟲,定定未動。

  老御醫換了新的竹枝來,蘸取碗中的紅色藥汁撒在小皇帝蓋著的那張鹿皮上。

  藥水在鹿皮上凝為石榴籽一樣晶瑩透亮的幾小顆。

  聖蠱口器開合,似乎在審時度勢,猶豫躊躇。

  老御醫謹慎地將藥汁揮灑而下,令它再度嘗到星點。

  爾後在稍遠一些的地方匯聚小小一片,靜靜等待著它抉擇。

  滿殿寂靜,呼吸聲被刻意壓低到幾不可聞,彈指即過的瞬間似乎被無限延長。

  謝青綰側首去瞧始終長身而立、定定環擁著她的攝政王,卻發覺他似乎始終將目光凝在她身上。

  顧宴容神情未動分毫,更低地垂下眉眼來,緊了緊握在她腰間的手。

  風輕雲淡。

  謝青綰沒來由地安定下來,回眸去瞧那猶豫踟躕的聖蠱,果然看到它定了一瞬,緩緩開始剝離足底黏連著的細細血線。

  它警惕地挪開一毫的距離,細細飲下了周遭一切可以夠到的藥汁。

  每挪一分,便警覺地停一停。

  距離遠遠不夠,眾人只得按捺下來,聚精會神地看它一點點前行。

  聖蠱似乎停頓了瞬,作勢朝前邁出了足有半寸。

  老御醫間正要抵達預設的距離,張開玄鐵匣便要將其收入匣中。

  熟料變故突生。

  聖蠱不過虛晃一招,見他有所動作當即收回了邁出的長足,快如殘影一般回頭朝那條血線而去。

  謝青綰渾身一震,忽然被蒙住大半張臉,近乎是強按著迫使她左耳緊貼進他懷中,一手蒙住了她的雙眼與右耳。

  耳畔匕首出鞘時銳利的一聲唰、飛出時攝人的破空聲在耳畔乍現。

  她近乎是同時聽到氣力的一聲怪鳴連同匕首釘入樑柱時破裂的沉響。

  身後是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一切塵埃落定。

  那隻狡猾而可怖的多足血蠱,被一柄玄鐵打造的匕首貫穿腹部,釘死在了鴻台殿中央雕著東海踏雲遊龍的高大樑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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