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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亭周圍的十餘種花朵盛放,亭檐下風鈴發出清脆聲響,樹葉隨風沙沙作伴,唯有亭內的結界閃爍著不夠穩定的光。

  寒熄佝僂著背,痛得無法喘息,他幾乎趴在了方亭的圍欄旁,髮絲凌亂,汗水打濕鬢角,眼眶泛紅,淚水將落。

  他的手用力地捏著方亭圍欄,重新感受灰飛煙滅的痛。

  他認出了心海中的一息,那是他從阿箬那裡偷偷藏下的伴她多年的荷包,他也曾想過不論自己化成了這世間萬物中的任何一種,他都會攜帶著阿箬的氣息。

  若是一陣風,便撫發揚裙而去,若是一場雨,便酣暢淋漓地落盡。若是一場雪,那就成為被阿箬伸手接住的那一片,不論如何,這是他為自己選定的結局。

  可一切都重來了,重來的……是阿箬放棄成為神明,撕裂了時空之境求來的結局。

  ——神明大人,阿箬好想你。

  ——神明大人,阿箬終於等到你啦!

  ——這是神明大人的心。

  ——神明大人,真好、最好!

  ——神明大人……阿箬喜歡您。

  她從未掩藏過她的心意,她的每一個眼神,寒熄都能看得見,從來不是她求而不得,而是寒熄的求而不得,因為他沒有時間,所以他膽怯地不敢回應。

  「若神明所求可以應驗,那我有所求!我求阿箬與寒熄,從未遇見!」

  「聽到了嗎?!我只求,阿箬與寒熄……從未遇見!!!」

  那是阿箬最後說的一句話,也成了寒熄遺忘一切的原因。

  懸在下睫的那滴淚,終是落下,如當年毛筆峰上喚醒百花的眼淚,寒熄將一切都想起來了。

  像是又死了一回,他將結界撤去,散去滿身寒意,捂著心口的手不曾收回,即便那裡沒有心,他也能感受到心痛。

  很痛很痛,痛到他無法呼吸。

  他也終於知道為何前幾天他找到阿箬時,阿箬得知他忘記了一切,會順水推舟裝作不認得他,之後又幾次提起讓他回去神明界。

  她說她是不祥的,會給寒熄帶來麻煩與厄運。

  可分明……是寒熄給她帶來了厄運,若說他們第一次遇見為緣分意外,那今後的每一次遇見,都是寒熄刻意為之。若他從一開始便將阿箬趕出結界,從那之後也不再刻意關注她的身影,或許便能避免她後來的瘋狂,避免她像是生病了一樣去折磨自己,也避免了那三百多年的偏執與不甘。

  可到底,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而如今,一切也都不會再發生了。

  寒熄感受掌心下那一股似火焰的灼熱,那是阿箬的一息隨著他神識激盪而起的漣漪,他無比確定,自己不會再落得被分食的那樣下場。即便如今他的神識之海里的水並未填滿,可他已經甦醒過來,不再重蹈覆轍,就不會遇上麻煩。

  再見阿箬……是重蹈覆轍嗎?

  寒熄抬袖擦去從額角落下的汗,又以指尖抹去眼下的淚水。他背對著艷陽落日,看向阿箬那扇關上的房門,甚至能透過房門看見躺在床上睡熟過去的少女,心間的炙熱越來越烈。

  寒熄無比慶幸,他們還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太陽徹底落山了,西方的天空唯余幾絲淡淡的紅染上了深色的夜空,逐漸化紫,再逐漸與深藍融為一體。

  何時雨率先醒來,他這一覺睡得很深很沉,可習慣了與阿箬生活在一起,驟然睜眼後發現自己躺在空蕩蕩的屋子裡,還是叫他心慌不適。

  左側房門打開,正對著一片半包方亭的花圃,何時雨愣了愣。

  天暗了下來,屋前沒點燈,雙眼勉強能看清院中陳設。但最吸引人眼球的,還是坐在方亭內微微弓著背的寒熄,好像漫天月色與星光都落在了他的肩上與衣上。

  何時雨想去點燃屋前的燈籠照明,腳下踩在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上,心裡卻生出了許多異樣的彆扭,他不知寒熄留下對阿箬而言,究竟是好是壞。

  何時雨只點明了一盞燈,迎著這抹燈光,他又走到阿箬房前窗外,借著半開的窗戶看見還在熟睡的阿箬,稍稍鬆了口氣,再朝寒熄走去。

  滿前院的鮮花引來了些許靈,如螢蟲般在葉片花朵中閃爍,寒熄盯著那些靈光,察覺到何時雨的靠近,他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直到對方站在方亭外,看向了他的臉。

  何時雨受了一天的驚嚇,到了晚上又來一次。

  他看著寒熄蒼白的臉色,看著他支在膝蓋上還微微顫抖的雙手,還有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半垂,眼下含著的半滴淚。

  寒熄臉上的淚痕未乾,睫毛仍是濕潤的,額前髮絲落下一縷,顯出了幾分落魄。

  「你在哭嗎?」何時雨問話的聲音都變了。

  寒熄看向他,看見這一世的何時雨沒有陷入反覆尋找宣蘊之的轉世,也沒有陷入愧疚與自責中無法自拔,心裡為他釋然。再回憶起他白日與自己說的那番話,無奈的舒出一口氣。

  「嗯。」他抬起手指碰了一下眼角,將那點濕潤抹開,又道:「有些控制不住,叫你見笑了。」

  恢復記憶的餘力仍在侵蝕著他。

  此刻的寒熄與阿箬相同又不同,同樣的是他們共同經歷過三百餘年,又不同於他如大夢一場,幾乎沒有時間緩衝,便從毛筆峰上的灰飛煙滅,回到了這一刻。

  「你……為何要哭啊?」何時雨有些架不住他這樣溫溫柔柔說話的樣子,尤其是聲音還帶著些許咕噥的鼻音,就像受盡了委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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