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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歲雨寨人妄想得來的力量面對阿箬時便會失效,阿箬也在成功收走一個歲雨寨人身體的仙氣,並且殺死他後更加篤定自己心中所想。歲雨寨的人死得越多,她腦海中的妄想便越甚,她幾乎不眠不休,想盡一切辦法找人,想盡一切辦法贖罪。

  後來她看見了寒熄的白骨,那些已經在鍋中熬化了的骨頭再度於她的痴妄中拼湊在了一起,一百年、兩百年、三百年……

  從來沒有什麼復甦神明之說,只要有朝一日,她將所有歲雨寨人身上的仙氣尋回,那些仙氣認得他的心,一切仙氣化作神力,便會將阿箬推向神明界。

  可當時的阿箬並不知情,寒熄看見自己的骨頭隨著她殺的人越來越多而拼湊完整,看著她小心翼翼地用一個背簍裝下了他的白骨,背著他的白骨幾乎走遍了整片滄州大地無數山河……看著她每每深夜,便會抱著背簍,對著他的白骨喃喃自語,訴說了後來再也沒說過的痴情話語。

  阿箬輕輕撫過他的骨頭,她原來對他說過無數句愛,她還陷在對月下空枝交談的無望之中,她從未走出來過。

  寒熄忽而覺得很絕望,他不敢再去看他們的後來,他也不敢再看阿箬這三百年的苦楚,不敢看她的付出,與偏執。

  這一切都是錯的……若她一開始便接受他的死亡,便不會有後來幾百年的孤獨。

  可阿箬不認命,她用她的執著,換得了寒熄的一線生機。

  從蛇窟死裡逃生,又見到了歲雨寨的幼童白一,寒熄終於在阿箬一聲聲的輕喚中化作了身形,可他神識早已破散,當時的他只是一個空有一念的軀殼而已。

  寒熄又看見了阿箬對他擔憂的表情,便是在此時此刻的記憶中,阿箬擔心他身體不適,問東問西,她看向他的眼神其實與過去無異,寒熄又怎麼會看不出,她對他有意。

  阿箬短暫地復活了寒熄,她將她所有獲取到的仙氣都注入到了他的身骨之中,將寒熄散落各地的靈魂重新拼湊。她牽過他的手,抱過他,安撫過他。

  他們原來經歷過那麼多。

  寒熄一直知道自己不會真的復活,他的身軀就是一個為阿箬裝載仙氣的器皿,他心中也有捨不得,也有些許不甘,他尚未看過被他復甦的世界是否變得更好,也不想再經歷一次死亡。

  他什麼都知道,卻什麼也不能說。

  因為阿箬看上去真的很高興,她在為復活他而興奮,她時長掛在嘴邊的就是希望神明大人變好,她口中的變好,便是成為過去的他。

  那明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也成了他們之間的不可說。

  阿箬的心情隨著寒熄能說話、有主見而明顯好轉,她不再沉淪於過往的自責中,也不再夜夜於噩夢裡反覆,她不再備受折磨,那些痛苦,仿佛化作了另一股氣,鑽入了寒熄的身體裡,化作了他無限接近自己死亡的宿命。

  無可抵抗的宿命。

  寒熄為阿箬高興而高興,為阿箬擔憂而擔憂,他的悲歡喜樂,皆被她的情緒所掌控。

  阿箬教他如何剝蓮子,寒熄便將所有蓮子都剝給她吃。

  阿箬因為何時雨的死而難過,寒熄便為她編了她想要的月亮結。

  阿箬在白月城中希望能儘快找到歲雨寨人,寒熄便為她點了一盞永不熄滅的靈光花燈,希望她心想事成。

  從那之後,他再也不會借看山水風光而放慢腳步,他想如果是阿箬想要的,那麼加快死亡也未嘗不可。

  那幾百年的過往記憶,於短短几個時辰便一股腦鑽入了寒熄的心海中,叫他難以負荷地彎下了腰,不受控制地渾身顫抖。

  他終於知道為何他能感受得到自己喜歡阿箬,可阿箬卻說他從未提過。

  因為他不敢,他不能,他從來都知道自己的死期,他也從來都知道阿箬對他的感情。他多希望他們誰也不要開口,待到塵土歸位時,才不會留下永生的遺憾。

  於寒熄而言,不是不曾開口為遺憾,而是開口互訴衷腸,卻落得生死分離,才為遺憾。

  就讓阿箬以為他不喜歡她,那他消失時,她才不會那麼難過。

  可寒熄終究是低估了阿箬的偏執,她能用她的執著換來三百多年的屍骨復原,能換來十一年的相守,又如何能再次接受他的消亡。

  寒熄看著他們爬上了毛筆峰,看見自己隱瞞因為仙氣流向阿箬而逐漸消失的肢體,看見他最終也沒有走向阿箬說適合觀星的巨石平台。

  他看見阿箬跪在了他的面前拿出匕首,那一瞬仿佛匕首寒光已然破開了他的心臟,攪碎了五臟六腑,痛得渾身發麻。

  一切就像是回到了三百多年前篝火燒林的深夜,阿箬渾身浴血殺光了歲雨寨人後,以屠刀自戕。

  這一次她卻是當著他的面,挖出了自己的心臟。她哭著爬向寒熄,又不敢接近寒熄,她說她要把心還給他,她說她什麼都不要了,她的眼淚又像是落了滿地的珍珠,一點一點撕碎了寒熄的理智。

  什麼也無法挽回,什麼也無法阻止。

  三百多年的痴妄,只成了十一年的短暫重逢。

  他以最後一絲氣力化成漫天星雨,阿箬卻沒有回頭看一眼。她從不在意星雨,也不在意這個世間究竟是好是壞,她從來在意的……只有一個寒熄而已。

  日落西山,照在小鎮偏外的房屋屋檐上,成了暖暖的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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