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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若麟沉默片刻,道:“多謝父親提醒。只是我在北方多年,仗能不能打,打起來後會如何,我心中清楚。天災尚可救賑,人禍卻猛於虎,倘若戰事真起,就算最後打勝了這場戰,也是窮兵黷武兩敗俱傷。我盡我力勸阻他便是。”

  徐耀祖眉頭緊皺,雖未再說話,卻也難掩目中憂慮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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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念在靈前守至五更,天快亮時,才回了嘉木院稍作休息。紅了眼睛先去果兒屋子,見她姐弟二人正睡一起,邊上守著宋氏,這才放心。回到自己屋裡,人雖十分疲倦,卻絲毫沒有睡意。正坐著發怔,聽見腳步聲近,抬頭見是丈夫回來了。

  徐若麟也是一夜沒睡,此刻除了眼中稍布紅絲之外,jīng神卻還不錯。看見初念正坐著,過來到她身邊,看了下她的臉,見她雙眼紅腫,一臉疲倦之色,也沒說話,抱了她便送到chuáng榻之上,替她除了鞋,自己也跟著躺到了她外側,低聲道:“睡覺吧。”

  初念如何睡得著?閉著眼依在他懷裡。片刻後,終於忍不住問道:“萬歲他這個時候,為什麼一定要打北宂?”

  徐若麟沉默片刻,終於道:“便如一家之中,內禍不斷,眾人對家主日漸不滿,甚至質疑他的地位與能力。此時這家主便成了箭靶。而某日,一旦這個家族與旁姓起了爭端,這家人自然先會放下內部之事,轉而一致先去應付外敵,此時這箭靶便會從家主轉移到外姓人身上。同樣的道理。大楚自去歲起,天災不斷,朝廷疲於應付,處處怨聲載道,民間人心不定,甚至流言鼓動,說皇帝當年奪位乃是忤逆天意的舉動,上天這才震怒,故而降下災禍……”

  他沒再說下去,初念卻也明白了過來。趙琚對自己當年奪位之事始終耿耿於懷。一時難以撫平各地災qíng,更堵不住萬千民眾的悠悠之口,於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戰爭的頭上,以轉移朝廷和國人的注意力。

  自古以來,這本就是在位者為轉移矛盾而慣常使用的一種手段。既簡便,又有效。

  “倘若不聽勸,該怎麼辦……”

  初念抱緊丈夫的腰身,悶悶地道。

  徐若麟輕輕拍了下她後背,安慰道:“我會盡力的。再說,還有皇后在。她想來也不願此事發生。你別多想了,明日還有得你累,先好好先睡一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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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既白,天光大亮。

  徐若麟睜眼,見初念已經縮在自己懷裡安靜地睡了過去。他凝視她睡容片刻後,輕輕起身,出去洗了把臉。至X時,果然有宮人來傳喚,遂換了身朝聖的衣裳,在袖上挽紗示哀,便往宮中而去。見到皇帝趙琚時,已經是午時了。

  三年未見,皇帝看起來頗有些變化。臉容略微浮腫,雙目中眼白也略微見紅。他這幾日一直忙於接見各國王公及使臣,大約是人逢喜事的緣故,jīng神看起來很是不錯。此刻見了徐若麟,甚至顯出幾分親熱之色,與先前在信函中斥責他不遵上意時的口氣判若兩人。待徐若麟行過臣子之禮後,自然先是問了喪事,嘆道:“老國太德高望重,就此仙去,朕十分難過。已命禮部主祭,以表朕之心意。”

  徐若麟謝過皇恩,道:“臣正要向禮部報丁憂,懇請萬歲恩准。”

  趙琚微微眯了下眼,道:“愛卿乃國之重臣,更何況是如今這多事之秋。奪qíng可用。”

  徐若麟再次下跪,叩頭道:“萬歲,臣此次之所以請命歸京,除了家事,也為國事。臣身受皇恩,既為武將,倘若萬歲有用到之處,哪怕馬革裹屍,也是當盡之責。只是此時,傾舉國之力忽然發難於北宂,臣以為不妥。只怕得不償失,懇請萬歲三思。”

  趙琚臉色微變,驟然收了笑,冷冷道:“北宂世代乃我大楚天敵,自太祖起至今,兩國曆大小戰事無數。對方殺我大楚民眾,掠我大楚土地。如今朕命你揮師北伐,一舉滅了這心腹之患,如何不妥了?”

  “倘若北宂此時有進犯之舉,臣自當予以痛擊。只是如今兩國邊境安定,戰事若起,於民心未必有益……”

  “不必多說了!”趙琚忽然打斷徐若麟的話,“你只需告訴朕,你能不能打贏這場仗?”

  徐若麟看向皇帝,見他緊緊盯著自己,雙目泛著jīng光,一時沉默。趙琚已經自己接口道:“短期內難以制勝。只是以你之能,假以時日,贏面至少占七八分!”

  徐若麟苦笑了下:“萬歲,臣之所以勸阻萬歲,擔心的並不是臣的輸贏。而是我大楚一旦被拖入這場可能曠日持久的戰事,就算最後贏了,國力只怕也會被掏空……”

  “只要能贏,你就給我打!拓疆開域,本就是千秋功業!剩下的,不是你當慮之事,朕為國君,自有朕的考慮。”趙琚冷冷道,“別忘了,你的外祖尚未洗清罪名,朕是看在你的面上,這才不予追究。莫非你真以為,朕除了你,手下便再無可用之將?”

  徐若麟沉默了下來。

  這樣的結果,其實應該也在他的預料之中。正如他自己說的,他有他自己的考慮。比天災更可怕的,是人心惶惶之下那些飛速傳播開來的流言。他等不及用賑災的手段去慢慢解決問題,而是選擇用戰爭去轉移民眾的注意力,渡過這場因了百年難遇的頻繁天災而引發的信任危機。

  這一場戰爭,倘若最後贏了,能令讎隙深重的百年宿敵臣服,自然是一件必定要載入史冊的大事,也是皇帝向世人證明自己是真龍天子的最有力武器,倘若輸了……那便是徐若麟這個主帥的無能。

  或許,真的再也沒有什麼可以他阻止的力量了。

  ☆、119第一一九回

  魏國公府國太老夫人仙去,次日起,京中前來探喪弔祭之人便絡繹不絕。家中之事,在外有徐耀顯徐若麟理著,內里有廖氏董氏二夫人照管,忙碌之間,一晃眼便數日過去了。到了第五日,廖氏正送走一撥女客,聽到袁邁前來弔祭,想了下,急忙吩咐了小廝一番。

  袁邁出使各國,三年始歸,攜數十位番邦王公使者前來朝闕天子,皇帝龍顏大悅,聖恩正是隆重。守在靈堂前的徐耀顯見他來了,寒暄一番後,領了去上香。

  袁邁從徐家小廝手中接過香火,朝著老國太靈位恭敬下拜,cha入香爐時,聽見內里帳幔中傳來隱隱傳來徐家女眷的哭靈之聲,立刻便辨出其中有青鶯的聲音,只是不復往日清脆,聽起來十分嘶啞,想是連日裡悲痛過度、哀哭過久所致。略微一個凝神,動作便遲緩了下來。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袁邁聽見有人喚自己的字。回頭見竟是徐若麟來了,面露驚喜之色,脫口道:“徐兄,長久不見了,可好?”

  徐若麟與他jiāoqíng一向深厚,兩人又多年未見。此時相遇,自然高興。徐若麟親自接待,引他到小廳里敘話。

  徐若麟先是鄭重謝過這幾年裡他對青鶯的照顧。袁邁忙道:“徐兄客氣了。該我表謝意才對。令妹不僅博學多才,又意志堅定堪比男兒。這幾年來對我助力極大。我十分感激。”

  徐若麟笑著謙虛了幾句,漸漸談及各自經歷,二人便似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恨不能暢談至晚,只是今日時機不便而已。

  袁邁知道徐若麟在京中停留不會長久,約好在他離京前再次碰頭後,便起身告辭。徐若麟相送。正步出小廳,家中一小廝正守在外頭,見狀急忙湊過來,對著他二人見禮,陪著笑道:“大爺,袁大總管。太太命我來,請袁大總管過去敘個話。”

  徐若麟與袁邁對視一眼。徐若麟笑了下。二人抱拳相別,袁邁便隨那小廝去了。被引至另一處廳房,下人奉上香茶,退了出去後,很快,聽到一陣腳步聲來,見一身孝服的廖氏出現在門口。

  廖氏連日裡因了cao勞乏累,此時一張臉帶了菜色,眼皮也泡腫起來,見到袁邁,面上卻帶了笑。

  她是公爵夫人,又是青鶯的母親,袁邁對她自然敬重。沒等她開口,先便上前朝她見了禮。寒暄一番後,待各自落座,袁邁便問道:“夫人喚某來,有何吩咐?”

  廖氏道:“不敢當吩咐二字。袁大總管,實不相瞞,冒昧將大總管請來說話,為的便是我那個女兒。”

  袁邁本就猜到她留自己說話,必定是為了青鶯。只是此刻真聽她這樣說,心頭還是微微一跳。抬眼望著她,微微笑道:“夫人請講。”

  廖氏怔忪片刻,嘆了口氣,道:“大總管,我女兒當年鬧著要出門,我拗不過,一時心軟隨了她,原本以為她挨不住外頭的苦,出去幾日也就回來了。不想這一去竟是三年,所幸還平安,我這做母親的,心可算放下來了。只是她如今也十九了。女孩兒家這年紀,若是從前一直在家,早就婚配了。沒奈何,眼見如今竟蹉跎到了這年歲。年初時,我在山東老家替她相好了一門婚事,男方人品家世都好,正是天作之合。原本是想等她一回來就完婚的。沒料到又遇到老太太的白喜,只得再等三年了……”

  廖氏說到煩惱之處,搖頭嘆息不停。袁邁安慰道:“令愛蕙質蘭心,對方能娶到她乃三生之幸。這三年,想來自然是願意等的。”他說完,見廖氏點頭,看了眼自己,yù言又止的樣子,立刻又道:“夫人有話但講無妨。”

  廖氏道:“我聽說,大總管往後可能還要受遣出洋。往後這三年,我女兒既不能嫁人,我怕她又鬧著要繼續當那勞什子的女官。我這裡,自然會勸阻的,還有大總管這裡……”

  她話說一半,停了下來,一臉為難之色。袁邁卻明白她的意思了,壓下心中生出的些微澀意,立刻道:“夫人放心。我會另外尋人代替令愛,絕不敢因我至事再耽誤令愛青chūn。”

  廖氏稍稍鬆了口氣。只是再想起前兩日與青鶯說話時,她竟隱然表露出往後還要繼續跟隨船隊出洋的意思,仍不放心,再道:“多謝大總管了。按說我實在不該這樣煩擾大總管。只是為我女兒著想,這才無奈老著臉皮開口的。我怕她聽不見去我的話,故而私下拜託,倘若下回她還鬧著要上船,大總管可否相拒?如此,我料想她便不得不死了心。”

  袁邁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夫人對她一片拳拳之心,袁某豈有不知之理?夫人放心,倘若再有下回,袁某絕不允她上船。”

  廖氏連聲道謝,袁邁從椅上長揖起身,便告辭離去。廖氏親自送出去。目送他背影疾步而去,這才長長地吁了口氣。一轉身,卻見初音朝自己過來,哭喪著臉道:“娘,三爺昨夜沒回家,我等了一夜,到如今還不見他回來。剛前頭二叔在找他陪客,不見他人,還抱怨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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