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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宮中等待他的,將是另一場腥風血雨。
玄武門前,埋伏在四周的金吾衛一見寧王踏入便立即彎弓搭箭將寧王瞄準。
跟在寧王身旁的陳穆則趁著寧王拔出腰間的刀時一腳將其踢倒在地,眾衛士一擁而上,將寧王手腳五花大綁,押解入太極殿。
聖人一把推開梁文自御階上奔下來,漲紅著臉狠狠搧了寧王一巴掌,又一巴掌,破口大罵道:「畜生!你這畜生!枉朕將你視作親弟弟,你呢,你竟害死朕的五郎!朕要你給他陪葬!!」
先前因景王之死聖人已吐過一次血,病重成這般都能使出如此大的力道,直扇得寧王「咕咚」一聲一頭搶倒在地上,可見聖人心頭之憤恨。
魏玹見狀,立即上前制止聖人,「陛下,龍體為重,莫要為了一個奸佞小人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聖人氣喘吁吁,由魏玹扶著,坐回了龍椅之上。
這是魏玹最不願看到的境況。
父子相殘,兄弟相爭。
是以大酺那夜景王意欲謀反,他故意設計廣平郡公楊壽與李祚在宮外產生爭執,以拖延時間。
倘若景王心生反悔之意,或是察覺時機不對,便會作罷。
可惜的是,景王一腔匹夫之勇,最終死在了寧王的陰險毒計之下。
景王一死,勢必會令太子陷入被動之地,聖人猜忌太子逼死親弟弟,君臣父子離心,而寧王,他甚至什麼都不必做,只需作壁上觀,關鍵時稍稍推波助瀾,便可憑白坐收漁翁之利。
真是他的好皇叔啊。
這才是真正的心機深沉,道貌岸然,連魏玹都自嘆弗如。
寧王啐了一口口中的血漬,冷笑道:「陛下這身子,看來還能多活幾天。」
「成王敗寇,臣弟無話可說。刺客是我所派,景王是我所殺,一切是我所做,又如何?當初太宗皇帝奪權,不也是囚禁高祖,一箭射死親弟弟,砍下兄長首級掛在玄武門城牆之上?太子,景王,又有哪一個堪配得上這龍椅之位?!」
「我的好兄長,你悉心栽培了這兩個孩子大半輩子,你自己說說,太子那蠢貨他配嗎?他配嗎!你辛辛苦苦二十餘載的江山,你放心交到他的手中嗎?!」
寧王猶如癲狂一般地大吼。
「住口!」魏玹喝斷他,「魏紹,你多行不義,何必為自己多找藉口!太子不配,莫非你名不正言不順便配得上!三十年多前你生母郭順儀早逝,若非陛下心疼你幼年即喪母不得先皇寵愛,將你親自養在膝下帶大,你魏紹又怎會有今日!」
「一個忘恩負義,薄情寡義的涼薄之人,失道寡助,即使當上皇帝,你也不得善終!」
寧王被左右衛士縛住,他也不掙脫,只是輕蔑地仰天哈哈大笑道:「雲卿,真是我的好侄兒,這麼多侄兒中你可知我最欣賞誰?便是你!比起太子,你可真不知強了多少倍!可惜你不是從皇后肚子裡爬出來的,否則太子與景王那等蠢貨,又焉能比得上你?」
說罷又對聖人陰陽怪氣道:「皇兄,你應當也很後悔罷?當初沒有教好太子,令他愈發狂悖驕躁,不思進取,否則若長成雲卿這般,你又何必……」
「紹兒,」聖人淡淡地打斷寧王道:「今時今日,你竟還不知悔改,挑撥離間。」
到底是親自教養了十幾年的親弟弟,真要下令處決,聖人怎會不心痛。
尤其是,至今他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這些年所有的兄弟情深,都是虛與委蛇,都是虛情假意。
聖人忽覺前所未有的疲憊與心累。
自當上太子之後,他無有一日不兢兢業業,對內文治天下,虛心納諫,平定奸相權宦動亂,對外北征突厥吐蕃,擴充疆域,偌大的國家自問治理的尚算井井有條,以至於藥石無醫,將身子拖垮。
可臨到老年,卻也不過落得與父皇一般眾叛親離,父子兄弟離心離德的下場。
「絞刑。」
他閉上眼睛,濕潤的眼角流下一行幾不可見的淚來,「拖下去,朕,不想再見到他。」
寧王癱倒在地上。
被帶離太極殿之時,他的目光始終直勾勾地落在聖人的臉上。
可惜,聖人再未看他一眼。
人的欲望永無止境,獲得一個親王的頭銜之後,便會想要得到更多的封邑,更多的權勢,更多的擁躉幕僚。
他也曾是真心想要輔佐過兄長,只是這一切,都沒能爭得過他內心的欲望。
太子踏入殿中,看見皇叔寧王神色平靜地被押解而出。
他震驚地看著。
就在錯身而過的剎那,聽到那素來溫文爾雅的皇叔用低沉嘶啞的聲音慢慢說道:「子行,五郎與我死後,你以為一切便結束了嗎?」
寧王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吐出兩個字。
太子瞳孔驟然一縮。
他尚不知發生了何事,正欲進入裡間問個清楚之時,梁文將他攔下道:「殿下,聖上有話齊王世子商議,請您稍候。」
太子的俊容有一瞬間的扭曲,片刻後,沒甚表情地「嗯」了一聲。
……
裡間,聖人躺在廣榻上,捂著胸口一陣咳嗽,咳出大片的血痰,打濕了魏玹手中的帕子。
他閉眼喘息,猶未發覺。
殊不知魏玹見狀,猛然一攥那帕子,而後將其若無其事地,飛快地藏入袖中,又換出一條乾淨的帕子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