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頁
他時常覺得,這興許都是承和帝故意安排的,那位年輕帝王精於算計,他的心眼,可不比旁人少。
可他得逞了。
姬玉落沒說話,她聽到霍顯的心跳,一下一下,穩健有力,像是堅定又磅礴的戰鼓。
兩個人安靜地仿佛是要睡著了,好半響,姬玉落才說:「一定要是寧王登基麼?」
霍顯沒吭聲,只是纏著發梢的指尖微頓,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末了低下頭,說:「夜色這麼好,說點別的吧。」
姬玉落把腦袋從他懷裡掙出來,髮髻都已經亂了,她看著他,道:「那我問點別的。」
霍顯做出洗耳恭聽的表情,就見姬玉落用探究的表情問:「蠱毒分很多種,你體內的是個什麼毒?行房事時會控制不住蠱蟲,暴斃身亡麼?」
不怪姬玉落這麼問,因這世上就是有這種蠱毒,中毒之人一旦情緒亢奮,蠱蟲便會跟著亢奮,從而導致毒素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她很早便想問這一茬了,只是那時霍顯沒將蠱毒一事與她坦言,她便也沒機會問清。
但只有如此,很多事情才能解釋得通,姬玉落的神情甚是認真。
四目相對,霍顯寂然無言。
貪戀美色也是一種把柄,讓他修身養性的毒藥,於趙庸來說反而沒有益處,所以姬玉落的猜測完全沒有可能。
霍顯張了張口,「……」
他臉色幾多變化後,忽然一把捂住姬玉落的眼睛,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第78章
火雲如燒, 夏樹蒼翠。
時序仲夏,京都的天在一夜雨後頓時沸騰起來,大地焦灼, 南邊的戰事也如火如荼進行著。
捷報一封一封快馬入京, 雙方戰事在連續半個多月的僵持不下後, 鎮國公的軍隊終是險勝一招, 將興南王大軍打退至永昌府,展開新一輪拉鋸。
戰場廝殺, 是千軍萬馬,金鼓連天。
京都百姓聞得捷報, 卻是一片喜氣洋洋, 仿佛已經預知了來日的勝利。
沒有人知道,鎮國公敗是皇城危,勝,也是皇城危。
一封從永昌府傳來的密信輾轉到了謝宿白手裡, 謝宿白看完, 神色淡淡。
沈青鯉道:「興南王節節敗退,已是強弩之末了,這封信意在求救, 這個鎮國公,他帶去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從前後兩邊包抄興南王, 那些應該都是他藏在雲陽的,據信里所言, 他的兵,起碼這個數, 比咱們預估的多太多了……要出手嗎?」
畢竟於他們而言, 最後攻入京都的是興南王, 比是鎮國公更容易對付。
謝宿白顛了顛茶蓋,「沒用的東西,我給了他那麼大助力,是他自己把握不住,留著有何用?」
沈青鯉噎了一下,不再說話。
他看著謝宿白從容不迫的神色,可他心裡明白,不是這樣。
蕭騁一事在他們的計劃之外,如果最後蕭騁領兵打回了京都,即便是謝宿白也沒有把握能瓮中捉鱉,所以他才會考慮姬玉落的提議,因為如此,將會得到霍顯和寧王的助益。
這次入京太匆忙了。
這麼多年布控籌謀,還沒等把興南王這隻老虎餵大,就急匆匆放他出去咬人,結果自然難以預料。
本不該這麼急的,本不該……
沈青鯉看著謝宿白蒼白的面容,只能扼腕嘆息。
謝宿白恍若未覺,只出神盯著窗下的長街看。
這條街通著宮門,前面不遠處就是府衙,這是皇宮往霍家的必經之路,他好幾次看到霍顯打馬從此處走過。
有時,也能看到姬玉落。
他伸手,碰了一下緊閉的花窗。
外頭是翻湧的熱浪。
可他的身體,不允許他打開窗子。
-
順安帝得知捷訊,一顆懸了月余的心總算顫巍巍落下。
這些日子以來,內閣隔三差五朝參議會,一個個唉聲嘆氣,仿佛一旦鎮國公沒守住九江府,退到北邊,京都就要亡了。
害得他連做了月余噩夢,夢裡自己從高高的龍椅上跌落,又被人從太和殿外那九十九層白玉階上扔了下去,摔成肉泥,夜夜驚醒,都是滿頭大汗。
這會兒查德捷報,高興得從座上驚起,笑得合不攏嘴,他把軍報捲成桶狀,在掌心裡連連拍打,說:「好!好啊!鎮國公勇猛,果然擔得起鎮國二字!」
內侍笑說:「恭喜皇上,此乃皇上洪福齊天,庇佑我大雍子民吶。」
「對,對!」順安大笑,在桌前來回走著,肥胖的身軀一顫一顫,他像是想到什麼,猛地頓步,吩咐說:「如今只是暫時化險為夷,朕該親自去九真廟為前線戰士祈福,以護佑我大雍昌順。」
順安帝說風就是雨,錦衣衛和禁軍很快就收到護駕和布防的任務。誰都知道順安帝是在宮裡憋壞了,才打著主意往外跑,那九真廟是皇寺,說是另一個皇帝行宮也不為過,往那兒跑一趟,沒個十天半個月,恐難勸得順安帝回宮,這事已有前例,可惜他此次的藉口太過得體,內閣沒能想到理由駁回,只好捏著鼻子認了,擬好隨行大臣的名單,呈了上去。
祈福又有陰陽講究,不能全是男子,是以還得另外安排宮妃和臣婦,朝臣的女眷都知道這不是什麼好差事,反而個個推脫,但後宮為了這事,卻是一陣腥風血雨。
姬玉落擦著那支霜花簪,這簪子已經許久不見血了,可她還是留下了每日擦拭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