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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龐氏忍著懼意向花廳中央的宣一揚投去疑惑的眼神,滿京城皆說這宣國公家的嫡長子是個只會舞刀弄槍的莽夫,連販夫走商都要比他聰慧些。

  可觀他今日的情狀,先是領著人將內院團團圍住,又直搗黃龍地抓住了武氏的行蹤,再到揪出如夫人、綁來張奇參,一應行動皆透著些成算在。

  可若要說他聰慧,他既是敢在鎮國公府鬧上這一場,便是將自己的性命別在了褲腰帶上,還會連累整個宣國公府,這是蠢材才會做的事兒。

  龐氏看不懂宣一揚,卻聽得另一頭的武氏脹紅著臉重重地咳嗽了幾聲,而後指著如夫人罵道:「你究竟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還不快給我如實招來。」

  如夫人已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見武氏憤怒兇悍不似往常,那宣一揚又提著刀劍咄咄逼人,唯一能為自己做主的人卻被這煞神打的半死不活,她嚇得軟倒在地,只強辯道:「我不過是和大奶奶開個玩笑罷了。」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玩笑,便把姐姐受的屈辱一筆帶過,宣一揚闔上了雙眼,任憑怒意在胸腔內遊走叫囂。

  他當真是想殺了這陰毒的如夫人,可若真鬧出些人命來,非但姐姐會被自己連累,龍椅上坐著的那一位便更有由頭磋磨父親母親了。

  他一忍再忍,終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怒意,便是不能殺了如夫人泄恨,也總要讓她缺胳膊斷腿一回,方能解他心頭之恨。

  宣一揚發了狠,提著劍便要往如夫人胳膊上刺去,恰在這時,蘇和靜攙扶著宣一綺走到了花廳外。

  「揚哥兒。」宣一綺噙著淚喊道。

  宣一揚手上的動作一頓,武氏也仿佛看到了救星,往日裡她最瞧不上的長媳卻成了她此時此刻的救命稻草。

  「綺兒,你弟弟和我們家有些誤會在,你快讓他把刀收回去。」

  宣一綺卻恍若未聞,只踉蹌著上前抓住了弟弟手,見他身上沒有任何的傷痕後,方才泣不成聲道:「揚哥兒,不值當。」

  宣一揚望著姐姐慘白得沒有血色的面龐,心裡又是一陣凌遲般的痛意。

  自從嫁進鎮國公府後,姐姐不是在流淚便是在黯然神傷,從沒有真心實意地笑過一回。

  龍椅上的那一位忌憚宣國公府,雖則父親腆著老臉為姐姐求來了這樁婚事,可鎮國公府的人因著陛下的緣故百般磋磨姐姐。

  姐姐也素來報喜不報憂,在鎮國公府里受了委屈吃了暗虧從不肯與娘家人吐露半分,唯獨這一回,她再也忍不住了。

  若不是姐姐自個兒說出口來,宣一揚倒真不敢想像這鎮國公府已腌臢到了這般田地,竟敢讓個賤妾這般折辱姐姐。

  那個婆子將今日水榭發生的事兒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宣家人。

  父親母親氣得當即落下淚來,父親拿出了鐵卷丹書欲進宮以宣家世襲罔替的國公之位換來姐姐的自由,由陛下親口提起和離之事,鎮國公府也不敢推拒。

  可他卻不肯就這麼輕易地放過鎮國公府,姐姐受過的委屈和折辱,他要悉數向那些狼心狗肺的人討回來。

  哪怕賠上家裡的鐵卷丹書,哪怕賠上自己的一條命,都值當。

  宣一綺泣不成聲,宣一揚也落下淚來,他將手上的銀劍隨手扔在了地上,只說道:「姐姐,我帶你回家。」

  宣一綺跟在宣一揚身後,由那些高大的壯漢護送著出了花廳。

  從頭至尾,她沒有回頭瞧過地上的張奇參。

  *

  鎮國公府的鬧劇便這樣短暫地收了場。

  回去路上,龐氏捂著胸口不停地斥罵道:「怪不得鎮國公夫人不喜歡那個宣家女,原來她竟有個那樣凶神惡煞的弟弟,可見那宣家女也是個蠻不講理的性子。」

  裴馨恬雖被方才的情形嚇到了些,卻因方才離開鎮國公府時與鄭小公爺的偶然相遇而歡喜不已,便未曾接過龐氏的話頭。

  倒是蘇和靜瞧了方才花廳的一幕,感慨頗多,只忍不住為宣一綺辯白了幾句:「母親,我瞧著大奶奶不是這樣的人。」

  誰知龐氏竟啐了一口,罵道:「什麼不是這樣的人?她這般縱容胞弟鬧事,可討不著什麼好處,說不定明日就要被休回府去,往後滿京城裡還有誰敢和宣家人作伴?」

  說罷,她又瞪了一眼蘇和靜,說道:「你可別犯糊塗,若是帶累了我們端陽侯府的名聲,我唯你是問。」

  還是裴馨恬替蘇和靜擋下了龐氏的詰問,只道:「嫂嫂又不認識那位宣家女,母親你可別渾說。」

  蘇和靜不再多言,話不投機半句多,說再多也是無用。

  只是方才宣姐姐的弟弟那般為她出頭的景象到底是讓蘇和靜震撼不已。

  只可惜,自己的娘家人絕不允許自己和離。

  若是可以,她也不願待在這端陽侯府里。

  困獸之鬥,宣姐姐掙脫開了籠子,而自己還被人牢牢關在籠子之中。

  回府之後,蘇和靜早早地便上床歇息。

  今日裴景誠未曾回府歇息,應當是宿在了那個名叫芍藥的花魁那兒。

  蘇和靜輾轉反側了半夜,一時夢到了宣姐姐誓要和離的豪言壯志,一時夢到了鄭宣將玉佩遞給自己時那欲言又止的神色,一時又夢到了父親在書房內苦口婆心的那一番話。

  他那時承下了修葺皇寺的職責,卻因聽信下屬的讒言以高價買入了些有瑕疵的木頭磚石,並收受了好些官員商戶的賄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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