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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錯了我也不願意再讓你舅舅做沈家的家主了。”沈一珍道:“揚州被海寇襲城,他若是牢記沈家家訓,便該立即回來揚州,與無數揚州百姓一同守城。至於取鹽,只要鹽引在手,鹽何時都能去提。他一意孤行地要去福建取鹽,要麼是如你們所說的,別有目的。要麼是利慾薰心,早就忘了當初作為沈家人的承諾。”

  “至於承安侯府便更不必說了,揚州受困的消息傳到上京時,也就只有你大哥還有你二妹妹派人來鳴鹿院問了一聲。”沈一珍語氣淡淡道:“你父親還有你祖母甚至不知曉你在揚州,阿娘出發來揚州之時,尚未收到你拾義叔托人送來的報平安的信,這一路上我都在想,若你出了甚意外,我該如何自處?”

  容舒眼眶起了濕意。

  “我的昭昭既然不喜歡承安侯府,不喜歡上京,那我們便離開,總歸我在上京也呆膩了。”沈一珍笑著道:“霓旌那丫頭已經替你將牧馬場的便引置辦好了,陳叔那侄兒帶了人過去挑地買馬苗,指不定明年開春咱們就能去大同。”

  容舒“嗯”了聲,噙著淚意笑道:“到得那時,草豐馬膘肥的,不知多愜意。”

  秋風瑟瑟,在窗牖打著旋兒輕輕擦過,窗內的說話聲漸漸低下。

  九月十六,一艘刻著沈家標誌的客船靜靜泊在渡口。

  江風獵獵作響,將容舒的眼吹得紅通通的。

  沈一珍瞧見她這模樣,笑話她道:“至多三個月,阿娘便回上京了,你快進去,莫讓旁人等太久。”

  沈一珍嘴裡的“旁人”說的便是顧長晉、常吉還有橫平三人。

  他們喬裝成客船上打雜的夥計,跟著容舒坐客船回去。

  至於棄官船而選擇客船的原因,容舒是昨日才聽沈一珍提及的。

  柳元公公還有潘娘子、潘學諒他們在回上京復命的途中遇到了一群黑衣人埋伏,俱都受了或輕或重的傷。若非官船上有勇士營的親衛拼死護著,這一行大抵要鬧出人命。

  那些黑衣人皆是死士,被捉住後便咬破藏在牙縫裡的毒囊自盡了。

  是以,顧長晉坐官船回去上京反倒是危險,還不若就跟來時一樣,藏身在客船里返京。

  容舒也知不能耽誤時辰,提起裙子,一步三回頭地入了船艙。

  甲板上這會正站著個人,那人穿著身豆青色的粗布衣裳,頭上戴著頂草帽。那草帽的帽檐極寬,落下的半截陰影擋住了他的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的臉。

  要說在江上跑船的夥計多是窮苦出身的百姓,常年風裡來雨里去的,皮膚多半黝黑,也習慣了弓背垂頸。

  但眼前這人,皮膚冷白,身量高大挺拔,氣質如松似竹,再是粗陋的衣裳也掩不住他身上那清風朗月般的氣度。

  容舒還是頭一回見顧長晉做這樣的打扮,忍不住多望了兩眼,欲言又止的。

  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顧長晉抬了下草帽,從帽檐里露出一雙沉如冷潭的眼,“怎麼了?”

  容舒忖了忖,道:“大…你還是到客艙來伺候罷。”說著便轉身踩上木梯,進了客艙。

  顧長晉望著她消失在木梯上的一截霜色裙擺,提步跟上。

  進了客艙,容舒便道:“大人還是少到外頭去。”

  這客船是沈家最好的客船,單是客艙便有十數間,中間還有一間寬敞的膳艙,裡頭放著三張花梨木長桌案,桌案兩邊各擺著官帽椅若干,能一口氣容數十人在此用膳。

  只這會這偌大的膳艙里就他們二人,顧長晉在容舒旁邊的椅子坐下,道:“我裝得不像?”

  容舒頷首,老老實實道:“是不大像。”

  她身後的船牖正開著,江風從外吹來,輕輕撥開她烏黑的額發。

  顧長晉在她泛紅的眼眶頓了下,道:“聽說昨兒侯夫人去了沈家祖屋了?”

  “嗯,阿娘去同幾位老祖宗打聽些事。”容舒搖著一面白底青繡的苜宿花團扇,笑著道:“想要將沈家從舅舅手裡奪回來不是易事,阿娘還需要一些時日好生謀劃。好在沈家不少管事、掌柜都是外祖父的人,還有拾義叔、郭姨和椎雲他們在,阿娘不是一個人在單打獨鬥。”

  顧長晉望著她微微發亮的眸子,頷首道:“我給椎雲留了封信,必要時他會帶著我的信去尋梁將軍襄助。”

  容舒搖扇子的手微微一頓,望了望他,旋即真心實意道:“多謝大人。”

  話音剛落,船身倏地輕輕一晃。

  船啟航了。

  外頭船廊傳來一陣熱熱鬧鬧的腳步聲與說話聲。

  落煙抱著一大捧山茱萸進來,她身後還跟著常吉,常吉手裡提著兩個竹盒。

  “姑娘,這是關老丈讓我帶上船艙來的,說九月出航,須得在每間客艙門上掛上山茱萸保平安。”

  常吉笑吟吟接過話道:“不僅要掛山茱萸,咱們今兒還得繼續吃重陽糕避水邪。”

  出海之人諸多講究,容舒自是入鄉隨俗,接過落煙手裡的山茱萸,往自個兒的客艙掛去。

  這山茱萸是今兒才從山上採下來的,那一串紅艷艷的橢圓小果上還綴著水珠子。容舒望著垂著臂上的艷紅小果,不由得想起七日前的重陽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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