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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便又說要給沈一珍接塵,吩咐江管事去大廚房遞話,一連說了好些沈一珍打小就愛吃的菜。

  江管事退下後, 便陪著沈一珍往漪瀾築去, 溫聲問道:“這一路可有累著?”

  沈一珍瞥了沈治一眼。

  他面色十分憔悴, 隱有病態, 但對她卻是一如既往的噓寒問暖, 就跟幼時一般,事事皆以她為先。

  沈一珍喜歡過沈治,當初聽聞他有心上人時,也曾傷懷過。

  只過去種種,早在她解除二人的口頭婚約時便死了。

  沈家危難之時,父親原是想著給他一筆財產送他回譚家的,他卻不肯,說入了沈家族譜,到死都是沈家人。

  那樣一張情真意切的臉,騙過了父親,也騙過了她。

  當然,興許那時沈治說的的確是真話,他的確願意與沈家共存亡。

  只人是會變的,堅守本心從來就不是易事。

  夜裡幾人就在湖邊一處台榭里用膳。

  沈治提起了張媽媽。

  “我從蜀中請了個醫術高明的郎中,不日便能到揚州。明兒便派人去將張媽媽接過來沈園,張媽媽與昭昭感情深厚,這十多年來照顧昭昭也算是勞心用苦,接回來沈園照料也不枉昭昭與她主僕一場。”

  張媽媽如今就在牟大夫的醫館裡。

  沈一珍掩下眼底的冷意,笑道:“牟大夫是揚州最負盛名的大夫,千金難求一脈,如今好不容易請動他給張媽媽治病,阿兄何必多此一舉去請旁的大夫來?”

  沈治聽出她聲音里的冷淡,忙道:“牟大夫年事已高,早就不接診了,阿兄也是怕他沒精力照看張媽媽。”

  沈一珍還等著張媽媽醒來後好生盤問,怎可能會將張媽媽交到沈治手裡?

  聞言便道:“牟大夫與父親交好,定會盡力治好張媽媽。張媽媽是容舒的奶娘,她的身契也在我手裡,我比阿兄還關心她能不能好,阿兄便不必費心了。”

  沈治自知此時他再多說,便是反常了。

  他想將張媽媽接回沈園治療,不過是怕郡主責怪他辦事不力,想給郡主一個交待。也罷,牟大夫確實醫術高明,張媽媽在牟家醫館比在沈園要更穩妥。

  “也好,我這趟在福建收到了一株十分罕見的肉蓯蓉,明兒便派人送給牟大夫。”

  此舉不可謂不用心。

  這世間但凡醫術高明些的大夫,多多少少對珍稀藥材帶點兒痴迷,這麼一株肉蓯蓉送去,便是脾氣孤拐如牟大夫,想來也要笑不攏嘴了。

  “阿兄對張媽媽倒是有心。”沈一珍笑道:“張媽媽是昭昭乳娘,你如此關心她,我替昭昭謝過了。只阿兄比我更早知曉海寇襲擊揚州,卻沒有立時回來揚州保護昭昭,放任她一人在沈園,也不怕她有個三長兩短!”

  沈一珍遠在上京,接到消息之時水路已封,這才不得已走陸路。

  而沈治那會還在去往福建的路上,他若是想,只要讓艄公調轉船頭,不消半月便能趕回揚州。

  可他沒有,他繼續往福建去了,只比她早兩日回到揚州。

  沈一珍說這話時,聲音冷得就跟冰垛子似的,神色難掩失望。

  她這話一出,不說沈治,便是連容舒都怔了下。

  揚州出事時,她從來不曾把希望寄托在沈治身上,是以他回不回來,容舒都不在乎。

  沈治回到揚州那日,知曉她差點兒被海寇綁走,也不過是雲淡風輕地安慰兩句,甚至比不得今兒強忍著不適對阿娘的噓寒問暖。

  容舒不得不承認,從前的她對沈治多多少少帶著些孺慕的情緒在,總會下意識記著他的好,不曾埋怨過他。

  如今想想,她在揚州的那些年,沈治時常將她一人放在沈園,也就走商回來,閒在家中時才會給她說說外頭的見聞,抽個一兩日陪她摘花耍雪。

  容舒自小得到的親情太少了,少得只要旁人對她一點點好,便能藏在心底放好久好久。她記著的永遠是沈治陪她的那一兩日的快樂時光,而不是一個人在沈園裡的那些十分漫長的孤獨時光。

  今兒經阿娘這般一說,容舒方有些恍然,舅舅對她從來就沒有她以為的那麼好。真論起來,沈治待她甚至還比不上張媽媽呢,更別提和拾義叔、郭姨和老嬤嬤他們比了。

  “珍娘說得對,是我這舅舅做得不夠好,難怪珍娘要怪我。”沈治怔了片刻便立馬自斟了一杯酒,溫和笑道:“舅舅自罰一杯,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舅舅定然會馬不停蹄回來護著昭昭。”

  容舒抬起眼,清澈乾淨的眸子裡無波無瀾的。

  她注視著沈治蒼白的帶著點兒不自在的臉,淡淡笑了笑,沒應話。

  秋涼如水,玉蘭花香在風裡瀰漫。

  滿桌珍饈佳肴幾乎是原封不動地被僕婦撤了下去,容舒挽著沈一珍的手緩慢行在青石板路里。

  浸在月色里的屋瓦,浮漾著霜白的流光,是秋夜獨有的影影倬倬的溫柔。

  自從沈一珍來了後,很奇異的,容舒覺得懸在頭頂的那把刀好似消失了,心中那焦灼的急切感仿佛被這柔軟的夜治癒了一般。

  熄燈後,容舒拉著自家娘擠在榻上說著悄悄話。

  “阿娘就不怕昭昭錯了嗎?”容舒頭挨著沈一珍的肩,軟著聲道:“關於舅舅還有承安侯府,昭昭若是錯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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