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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皇后將從花梨木攢盒裡取出湯盅,道:“皇上這兩日在養心殿處理政事,怕是又忙得廢寢忘食了。這是臣妾讓人熬的參湯,皇上吃幾口罷。”

  說著,親自給他盛湯,手裡的藍底榴花玉碗將她一雙柔胰襯得如霜雪一般瑩白無暇。

  “皇后有心了。”嘉佑帝接過玉碗,二話不說便拿起調羹一口一口將湯飲盡。

  自十六歲成親至今,他們已然結髮二十多年。

  對她遞給他的每一口吃食,他好似從來都不怕她會下毒。

  屋子裡燈火煌煌,將他的面色映襯得格外不好,是久病不愈的人方才會有的面色。

  他其實生得十分俊美,曾經的七皇子蕭衍美名不曾傳出,不過是因著他常年深居簡出,鮮少讓人瞧見他的真容罷了。

  戚甄也是到了大婚那日,他挑開她的蓋頭之時,方真正瞧清他的模樣。

  那一夜二人喝的合卺酒里她下了藥,他吃下酒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來後,他拿過元帕,割指滴血,對她溫和道:“以後不必給我下藥,我不會碰你,昨日我本就不打算與你圓房。”

  那時的戚甄滿心戒備,以為他是惱羞成怒方才那樣說。

  後來才知曉他說的是真的。

  他不愛與人爭,也不愛與人搶,便是去太原府就藩,也是兩袖清風地去,不像旁的皇子,美婢成群,財帛滿車,一路招搖。

  太原府離上京不遠,只那一次,他們走走停停,花了將近一個月方到封地。

  這一路上,戚甄鮮少與他說話,他好似也不在乎,就那般望著沿途的風光,愜意又自在。

  離開上京於他而言,是件賞心樂事。

  甚至,蕭衍寧願自己的封地能更遠些。以他在宮裡不受寵的地位,他本該去更偏遠,更落魄些的封地的。

  不過是因著娶了她,這才不能隨心所欲地去他想去的封地。

  太原府這個離上京極近的就藩地,是啟元太子為戚甄選的。

  一碗參湯飲盡,嘉佑帝望著欲言又止的戚皇后,溫聲道:“朕幼時常因病痛,不能去文華殿與旁的皇子一同進學。老師知曉後,隔兩日便會來玉堂殿給朕授學。”

  嘉佑帝口中的“老師”便是眼下正在大理寺獄的老尚書范值。

  玉堂殿在西九宮,十分偏僻,離文華殿極遠,走這麼一遭對年邁的老大人來說委實是樁勞累活。

  原先建德帝還勸老尚書不必去,總歸他對這病弱兒子沒甚期盼,成年後尋個封地打發了便是。

  只老尚書卻很堅持,說他來文華殿給諸位皇子授業,自是要一視同仁。

  這事戚甄也曾聽啟元太子提過一句,印象中記得,老尚書只去了半年的光景,七皇子便又回去文華殿進學了。

  “老師在玉堂殿同朕道,人可以藏拙,可以韜光,可以養晦,但不可任性,也不可自暴自棄。不管日後去往何處,遇到何種境地,都不要失卻少年人該有的意氣與堅韌。”嘉佑帝笑道:“他知朕是因不喜文華殿,故意稱病不去進學的。”

  戚皇后的心不由得一沉。

  嘉佑帝輕咳幾聲,繼續道:“老師沒有多少日子了,朕不想讓他失望。”

  戚皇后抬起眼,定定望著嘉佑帝,夫妻多年,此時此刻她已聽明白了,戚家這事已無轉圜的餘地。

  也對,當年她毒殺啟元太子的恩情,他蕭衍這些年早就還清了。

  出了養心殿,戚皇后望了眼這巍峨宮殿,腳步比來時還要沉重。

  父親臨死之前,牽著她與兄長的手,要他們兄妹二人好好護著戚家,護著戚氏一族。

  可她,再也護不住了。

  時間一晃便過去半個月。

  時值九月,金桂飄香,橙黃橘綠。

  劫後餘生的揚州府百姓還沉浸在重陽佳節的熱鬧里。

  九月十三這一日,午時剛過,便有幾艘商船緩緩靠了岸。

  沈治風塵僕僕地下了船,江管事親自來接,待他上了馬車,便對他一五一十地說了容舒與張媽媽遇襲的事。

  沈治一聽便擰起眉心,道:“如今情況如何?可抓到那行兇之人?”

  “抓到倒是抓到了。”江管事道:“官府里特地來人,說是當初落單的海寇,佯裝成大胤的漁民,想要綁走姑娘,好勒索一大筆銀子。姑娘如今已是安然無恙,至於張媽媽……”江管事輕輕一嘆,“張媽媽受了極重的傷,到這會都不曾醒來。聽大夫的意思,張媽媽能不能醒來還是未定之數。”

  大夫說話慣來不敢把話說得太滿,聽這話的意思,張媽媽是再也醒不來了?

  沈治眉心皺得更厲害了。

  他這趟去福建,差事辦得十分不錯。水龍王先前給他牽線了一個坲郎國賣火器的商人,這次去福建便是與這人會面,若無意外,明年初便能將那批新型武器送來。

  事情辦得順利,張媽媽回去上京自然會在郡主面前美言幾句。

  如此一來,明年入京他興許能在少主面前露個面。

  只如今張媽媽這情形,怕是到了明年都醒不來。

  再者,張媽媽是在他這裡受傷的,也不知郡主會不會遷怒於他。郡主在昭昭身邊只安排了張媽媽,眼下張媽媽昏迷,他還得想個轍往她身邊再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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