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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書陸拙聽罷他的來意,沉默了許久,方道:“你今日會來此,有一人早就料著了。你可知那人是誰?”
顧長晉道:“下官不知。”
陸拙看了看他,長長一嘆,道:“那人說若你不放棄潘學諒這案子,他便想親自見見你,擇日不如撞日,總歸你一會也要去大理寺,本官便帶你去見見他。”
牛嚼牡丹似的將盞中茶飲盡,陸拙又道:“三法司共審潘學諒科考舞弊案,刑部應了。走罷,本官領你去大理寺。若李蒙敢不應,本官親自拿刀削掉他那頂烏紗帽。”
說著,這位年過花甲之年的尚書大人當真抄出了一把短匕,隨手帶著。
顧長晉在刑部三年,這位大司寇待他一貫來看重,說是竭盡全力地栽培也不為過。
走金殿之路不是那般好走的,當初若無整個刑部做他的後盾,他又怎可能為許鸝兒為金氏求到一個重審的機會?
眼下潘學諒這案子亦是如此,雖未明說,但陸司寇的態度十分清楚,刑部會一如既往地做他的後盾。
顧長晉深深壓下腰,做了個長揖,道:“下官多謝司寇大人。”
陸拙爽朗道:“走罷,本官帶你去大理寺。”
大理寺卿李蒙與孟宗、陸拙相比,年歲要小許多,執掌大理寺足有六年,眼下也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
能在此年紀便當上大理寺卿,李蒙自也是個驚才絕艷的人物。
聽底下人說顧長晉與刑部尚書來了,不過須臾便猜到了他們的來意。
“去沏上兩盞龍團。”言訖,他理了理身上的官袍,親自去迎陸拙與顧長晉,“二位大人可是為著老尚書的案子而來?”
陸拙道:“李大人是個爽快人,沒錯,本官與顧大人的確是為了老尚書與潘學諒而來。此案事關重大,還望李大人同心協力把這案子好生辦了。”
李蒙方才只提了老尚書一人,陸拙說的卻是老尚書與潘學諒,他這下是徹底篤定了二人的來意了。
為了潘學諒。
按說都察院那位與陸拙在官場沉浮了那般久,不會不知曉皇上對這個案子以及對老尚書的態度。
李蒙不著痕跡地掃了顧長晉一眼,心知又是這位不怕死的年輕人要攪事了。
嘉佑一十八年金殿傳臚之後,老師還吩咐他務必將這年輕人搶到大理寺來。他是個左右逢源的性子,最不喜的便是攪屎棍一樣的人。
此時此刻,顧長晉在他眼中就是那根攪屎棍。
牙根一酸,李蒙知曉今兒他若是不點頭,前頭那位脾氣格外暴烈的陸尚書大抵能把他值房的東西摔個碎碎。
遂道:“大司寇說的是甚話?能與您一同辦案,下官與有榮焉。不知大司寇如今是想要個甚章程?您只管說,下官照辦便是。”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不得罪陸拙,日後萬一惹惱了聖上,還能說自己是逼不得已,拗不過陸拙才應下這事。
陸拙一眼看穿李蒙肚子裡的這點彎繞,懶得費心思同他耍太極,便頷首道:“本官與孟都御史皆同意三法司共審老尚書這案子,如今就差李大人點頭了。”
李蒙忙道:“兩位大人既已首肯,下官又怎會不同意?”
陸拙道:“如此甚好。本官想去大理寺獄見一見老尚書,便不與李大人多說了。”
說著拱手告辭,對顧長晉道:“走罷,你隨本官走一趟。”
先前被李蒙差去沏茶的小吏從茶水房出來,見陸拙領著顧長晉風風火火地往大理寺獄去,一時懵了眼。
進了值房便道:“大人,這茶——”
李蒙擺擺手,道:“放著,一會本官自個兒喝,你去大理寺獄盯著,有甚消息便過來同本官道一聲。”
那小吏忙放下茶盤,領命去了。
李蒙背手行至值房外的長廊,不一會兒,他身邊得用的長隨匆匆打馬歸來。
李蒙眉眼一肅,快步返回值房,待得那長隨一入門便闔起門,道:“如何?老師如何說?”
李蒙口中的“老師”便是文淵閣首揆,內閣首輔刑世琮,也是大皇子的外祖。
那長隨附耳道:“刑首輔讓大人盡力配合那位顧大人便成。”
李蒙長眉一松,心總算是落回了肚子。
老師既如此說,想來三法司會審老尚書的案子於大皇子是有利的。
既如此,那便沒必要讓人去大理寺獄盯著了,忖了忖,他對身邊的長隨道:“讓守在大理寺獄的人都回來,陸拙那人性子雖火爆,但心思細得很,沒得必要去盯著了。”
……
大理寺獄。
“老尚書想見你,本官便帶你來。你若是有甚話想問,也借著這個機會問罷。”陸拙嘆了聲,老尚書的身子還不知曉能撐到何時,興許連三法司會審那日都等不到。
顧長晉從陸拙帶他來大理寺便知曉,他口中想說的人便是老尚書。
老尚書乃上京德高望重的三朝重臣,便是入了獄,旁人也不敢磋磨,心思玲瓏如李蒙更是恨不能把他高高供起來。
是以范值住的這牢房條件好極了,軟褥厚被、書案明燈、茶盞小几一應具有,不知曉的還當這位老大人是來大理寺獄體察民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