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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反應極快,幾乎是察覺到的同時便如雲煙般連著躍出四五步,而後手腕一動,玉扇一合一開間,漫天的風全成了攻擊人的招式,席捲而上,一層層籠罩著四周懸浮的嗡鳴靈劍。

  “我曾聽松珩說過你的狂妄,但確實沒想到,能有親身體會的一天。”路承沢輕飄飄落地,盯著在自己身前凝出實形的溯侑,凜聲問:“半夜暗襲聖地傳人,被薛妤知道了,你知道是怎樣的後果嗎?”

  回應他的是沙沙的腳步聲。

  一步,兩步。

  等他完全脫離霜色的劍意,路承沢看清他的模樣,不由得愣了愣。

  說實話,他見溯侑的次數不算多,但也不少,往日,後者跟在薛妤身側,如春風明月,蒼松翠竹,笑起來甜,皺眉時都是一番少年的蓬勃意氣。

  而現在,他穿著一身寬大的黑長綢緞,襯得肌膚一片病氣的白,手腕和腳踝都露在外面,勁瘦伶仃,透著某種一折就斷的脆弱假象,眼低低地垂著,手裡抓著一柄氣勢不凡的劍。

  這種狀態,很妖。

  溯侑慢慢地抿了下唇,抬眼看他,輕聲道:“她不會知道。”

  路承沢從胸膛里擠出一聲笑,為他的大言不慚眯了下眼,他道:“我知道薛妤□□人的水平高超,一個已得到了印證,至於你,我現在也來領教領教。”

  “五十招而不弱下風,我回答你兩個問題。”

  回答他的,是結界內驟然暴漲的劍意。

  一時間,結界內飛沙走石,山河塌陷,日沉月落間,颶風越刮越大,路承沢的眼神也越來越沉。

  從一開始的留有餘力,到現在的全力以赴,他們只過了十招。

  路承沢鬱悶至極,他跟厚積薄發,靠先祖遺留之靈力突飛猛進的松珩不一樣,他是聖地傳人,在實力這塊,是真的沒話說。

  他能接受被同為聖地傳人的薛妤壓一頭,但溯侑,他再如何出風頭,那也只是薛妤身邊的公子,說白了與從侍無異,若是連他都打不過,真的,赤水未來主君之位,他拱手讓給音靈算了。

  赤水丟不起這人。

  路承沢發力,可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越打到後面,力不從心的感覺就越強。

  他甚至覺得,跟自己交手的,是一頭沒有缺點的巨獸,那麼瘦弱的身軀,既不怕妙到毫釐的技巧對決,也不怕招招到肉的肉、身互搏。

  第四十招,路承沢被切斷了一縷鬢髮,他瞳孔微縮,不由退了一步,之後便被步步緊逼的攻勢絞得只能退兩步,三步,甚至十步。

  第五十招,路承沢捂著胸膛,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悶悶地逼出一口淤血。

  溯侑收劍,腰間是肉眼可見的一道嫣紅傷口,他置若罔聞,一雙眼直白而淡漠地落到頗為狼狽的路承沢身上,一點不留情面地道:“你輸了。”

  路承沢忍不住握了握手掌。

  “我說話不反悔。”他直起身,看溯侑的眼神終於帶上重視之意,他道:“兩個問題,你問。”

  “女郎和松珩,是什麼時候的事。”溯侑側首,指腹柔柔地摁去眼尾暈開的一點血色,動作令人心驚肉跳,“女郎”兩個字出口時,卻又是蜜糖一樣纏綿的甜蜜。

  路承沢彎腰咳了兩聲,方道:“你可聽聞過‘前世’二字?”

  溯侑抿了下唇,眼神沉鬱到極點。

  良久,他開口問第二個問題,聲線輕得令人毛骨悚然:“松珩做了什麼?或者說,女郎因什麼而跟他分開。”

  路承沢詭異地沉默了半晌。

  須臾,他伸出手掌,揉了揉眉心,這一刻,饒是他有心為松珩開脫,也沒法昧著良心說話。

  “他有了別人,而後,封了鄴都百眾山。”

  第68章

  夜幕沉沉,風消雨寂,連綿山脈中劍意結界無聲瓦解,如殘雪遇新陽般大片大片消融,塌陷。

  沼澤似的黏稠感一掃而空,眼前視線鋪展開,路承沢甩了甩衣袖,捏著玉扇的扇骨一根根合攏,啪的一聲敲打在掌心中,他看著收劍而立,站在樹下的溯侑,沉聲道:“三地盛會,我期待與你再打一場。”

  在這一點上,聖地傳人有聖地傳人的自尊和風骨,輸得起,卻不服輸,奮起直追,勤勉自身是必然。

  回應他的,是一片山雀撲棱翅膀掠過頭頂的聲響。

  路承沢聞言不再說其他,他如落葉一般,轉身輕飄飄沉入溶溶的夜色中。

  良久,溯侑緩緩轉了下眼,筋骨勻稱的手掌松松握著劍柄,有極短暫的一刻,幾乎覺得自己沉入了暗潮湧動的海底。冰冷的海水如雲霧般沒過他的四肢和頭頂,被捆縛的窒息感化作一個接一個的浪頭前赴後繼打過來。

  其實對“前世”之說,溯侑心中早有預料。

  薛妤為他解開玉青丹的那一日,曾頗為冷漠地說起松珩,說“和你一樣,我培養了他很久”,那句話之後,他聽了許多人的說辭,一遍又一遍將鄴都官員名列從頭看到尾。從前的,現在的,一個姓名都不曾漏過。

  可事實證明,在鄴都,松珩這個人是透明的。

  沒有任何他存在的跡象,薛妤身邊亦是如此。

  如此一來,再加上路承沢告知松珩人皇一脈身份時,那句別有深意的前世今生,有些東西,足以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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