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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籬扭頭瞪著她:“我怎會自責?怎會難過?”

  這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殷籬從來無法掌控。

  他們都是事後才告知她,仿佛這個結果與她無關,不需要她從中插手。

  燕聆玉昂起頭,把眼淚逼回去,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枚手帕,拿到殷籬跟前。

  那手帕破破爛爛的,又不像手帕,倒像是從什麼衣服上扯下來的,皺皺巴巴,十分醜陋。

  上面卻有血的字樣。

  燕聆玉道:“這是兄長給我的,他說這是他在暗牢里找到偷偷藏起來的,本不想交給你,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就把這個還給你。”

  聽到暗牢兩個字,殷籬心口一窒,她伸出手緩緩接過,燕聆玉已經再無話可說,她轉身走了出去。

  轉眼間,整個大殿就剩下殷籬一個,她顫顫巍巍地打開那枚手帕,看到了上面用血寫成的字,眼眶忽然就濕潤了。

  那是一手雋秀的字跡,將塵封的記憶從內心深處的角落裡展開。

  一筆筆,一畫畫,最後變作螢火,化成了那人最後的祝願。

  其實只有幾個字。

  “長歌殘酒有時盡,唯盼余歲與君安。”

  與君安,與你安好。

  殷籬曾聽過無數次這樣的話。

  當她站在舂湖邊上,聽見遠方傳來吹吹打打的喜樂之聲,殷籬只是很安靜很安靜地想起了從前。

  記憶從未像這一刻清晰過,每一個人,每一張臉,都從眼前閃過,在跟她笑著說著什麼。

  奏樂聲響,鼓號聲有一股蕩滌人心的沉澱之感,那一刻,心比湖水乾淨,殷籬看著天際浮雲,忽然笑開來。

  從來,從來都告訴她要好好活著。

  從她有記憶的那天起。就一直告訴自己要努力活下去,只有活著,才能看到柳暗花明,峰迴路轉的那一天。

  阿刁這樣說,娘也這樣說,大哥這樣說,阿蠻也這樣說,燕無意這樣說,甚至李鷙也這樣說。

  為了活著,她可以忍受被人踐踏之辱,欺瞞之殤,剜心之痛,她看著身邊人一個個因自己而死,也仍鐵石心腸巋然不動地做一個無情之人繼續苟活。

  他們臨死前都告訴她,為了他們,也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沒有一個人說過。

  人活著,起碼要作為一個人而活著。

  人無尊嚴,豬狗不如。

  殷籬想,她大概知道阿蠻為何會那般決絕了。

  不能像人一樣活著,起碼要像人一樣死去。

  她閉上眼睛,任自己被風包裹,墜落的那一刻,她全身湧進冰冷的湖水裡,耳邊也消了音。

  前所未有地輕鬆。

  殷籬終於等到這一日。

  作者有話說:

  抱歉,最近公司突然強制要求加班到晚九點,就沒法保證九點更新了,最後兩三章,我儘量快寫完,另外我說的番外是if線,你們評論說的可能我正文裡就會寫了,不會留到番外。

  第七十四章 瘋子

  慶熙七年, 小暑剛過,烈陽越發火辣起來。

  晌午日頭最耀眼時,牆頭的野貓都懶得動,趴在斑駁的樹蔭下歇晌, 聽著耳邊陣陣蟲鳴, 愜意地舒展爪子。

  有人來, 驚了那貓兒,一下鑽進樹後草叢裡,圓潤的大眼睛盯著甬路那頭正往過走的人。

  那人腳步微快,腰間環佩發出輕響, 顯露出幾分心急。

  常晟從後面跟著,累得氣喘吁吁, 張口欲說什麼, 前面的人忽然回頭,開口便是趕他:“朕去鎖晴樓, 你跟著朕做什麼?”

  常晟一聽這話, 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欲言又止地囁嚅一下,滿面心焦都掩飾不住。

  “陛下,榮王那邊……”

  他剛提了個話頭, 李鷙便停下腳步, 一抬手, 制止了常晟後面的話,故作高深地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 命令道:“這件事不要說, 尤其不要讓阿籬知道, 朕要給她一個驚喜!”

  常晟面色發苦,李鷙又道:“要是再惹阿籬不快,朕連你也罰!”

  皇帝金口玉言,嚇唬人的話也不能不往心裡去,常晟就想起前不久渾身是血被拖出去亂棍打死的宮人,早已熟悉這個結果似的,最終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奴婢遵命。”

  他躬身。

  李鷙見他聽話便笑了,回身繼續加快腳步。

  到了鎖晴樓,李鷙一刻沒停,竟然在門口被蛛網糊住了臉,他一邊咕嚕臉一邊自顧自地抱怨:“宮人都是怎麼做事的!”

  生氣歸生氣,想見的人近在咫尺,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期待,甚麼蛛網,都拋到腦後。

  跨進門檻,李鷙大步流星地進了鎖晴樓,來過千百次的地方,自然不陌生,李鷙尋了幾處沒找見殷籬,便徑直入了後殿。

  一打簾,李鷙就看到昏暗的角落裡,貴妃塌上躺著的玉人,她斜斜靠著,白玉一樣的臂墊著下巴,另一隻手輕搖著扇。

  李鷙唇角一揚,笑著走過去,拿過她手中的團扇,坐在邊上,替她徐徐扇風。

  “既然熱,怎麼不叫宮人服侍?”

  他笑著問,就見榻上的人驚了一下,回過頭,水霧迷濛的雙眸蕩漾著春波,立刻從驚詫變作驚喜,她緊忙爬起來,一下撲到李鷙懷裡,抱了滿身芳香。

  李鷙身子慣性地向後靠了靠,失笑地摟住懷裡的人,見她這樣黏自己,心裡越發歡喜,放開殷籬,他滑了下她的鼻樑:“這裡太悶,想不想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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