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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說我也猜到了,是不是那個叫蘇……什麼的女孩,瘦瘦的,白白淨淨。”

  程錚頓時滿臉通紅,說話都結結巴巴,“你……你怎麼知道?你偷窺我的隱私?”他這話說得毫無根據,他沒有寫日記的習慣,除了好友周子翼,更沒對誰坦白過,不知道怎麼就被母親一語道破了。

  “我用得著偷窺?你藏得住事嗎?那點心思就差沒寫在臉上了?開家長會那天我就發現了,就知道拿粉筆扔人家女孩,還自以為裝得很好,這手段連你爸都不如。”

  “說什麼呢?”程彥生皺眉,“有你這麼教育孩子的嗎?還有你,盡吧些亂七八糟的事。你媽說的都是真的?又是孟雪,又是姓蘇的女孩子……”

  程錚的臉更紅了,“跟你們說過多少遍,我最煩你們把我和孟雪扯在一起。我是那種亂七八糟的人?隨便遺傳了你們中的哪一個也不至於那樣!”

  “那就是承認了?還算你敢作敢當。那就是為了姓蘇的女孩子不痛快了?”

  說到這裡,程錚又想起了鬱悶的事,臉色一變,飯也不吃了。“我飽了,你們吃吧。”

  章晉茵再次敲門進入兒子房間時,發現他正背對自己不知道在埋頭做什麼。

  “兒子,要不媽媽跟你談談?”

  程錚回頭看了一眼,“你不用和我談早戀的危害xing,我已經失戀了。”

  章晉茵想笑,又笑不出來。她自己生的孩子,知道他從小xing格開朗,不拘小節,又被寵慣了,鮮少有過不去的坎,他要是發脾氣還好,落落寡歡的樣子,看來是往心裏面去了。她走到兒子身旁看了看,原來他正在檯燈下折騰那張剛出爐不久的高中畢業照,竟像是賭氣要將其中的一個人從照片上摳去。

  “這又是為什麼?”她坐到兒子的chuáng邊。

  程錚手下不停,“沒gān什麼,我不想看到她。”

  章晉茵將照片從兒子手中抽走,是那天那個女孩子,不難看,但也沒有特別扎眼,她將照片反過來看背面的名字。

  “蘇韻錦?”

  “說了別提她。”

  “她看不上我兒子?”

  “不是,是我討厭她。”程錚嘴硬,但做母親的已經能夠聽出他聲音里的不對勁,只不過死要面子qiáng忍著。

  “你討厭她,摳掉她的頭像也就算了,gān嗎要把自己的頭也摳下來,兒子呀,你這樣做好像真的有一點點變態……好好,我不說了。我記得她家裡人身體好像不太好,那個當場昏倒的人是不是她爸爸?”

  “嗯。”

  “我看她的樣子家裡過得應該不容易,小小年紀像是有心事。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你說捐款那次是不是因為她?”

  “嗯。”

  “兒子啊,你聽我說,其實我覺得你和她,怎麼說呢,也不一定很合適。”

  雙手在照片上忙碌的程錚忽然停了下來,不敢置信地看著章晉茵,“媽,你嫌貧愛富?平時是怎麼說的?”

  “不是……”章晉茵坐得離兒子更近一些,“你聽我說,我沒有看不起窮苦家孩子的意思,相反,這樣家庭出來的孩子說不定更懂事,更有出息,但是……”章晉茵不是說謊,她丈夫程彥生當年也是窮學生,她選擇了他,可謂是下嫁。然而結婚近二十年,她依然感覺非常幸福。但坐在面前的是她唯一的兒子,她伸出手想去摸他短短的頭髮。兒子的xing格就和他的頭髮一樣直且硬,執拗又單純,看起來脾氣不小,但心是熱的,不知人間疾苦,什麼事認定了就一根筋地扎進去。他說不喜歡做生意,受不了商場上的勾心鬥角和虛偽應酬,寧願搞技術。章晉茵也沒有勉qiáng過他,像他爸爸那樣也不錯。他們夫婦倆對兒子的唯一期盼就是讓他簡簡單單、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能挑個心中所愛的女孩得償所願那是最好,對女方他們沒有任何要求,只要兒子高興。但她經歷的事比兒子多得多,那女孩看上去文靜,但眼神倔qiáng,心裡藏事,加上家庭多生變故,難免失之yīn郁,她怕以兒子的脾氣,一頭撞上去要吃苦頭。可看現在這樣子,根本就沒法勸。得之禍福難料,求不得更苦。

  想到這裡,章晉茵嘆了口氣,“我和你爸只是希望你過得好。”

  ?

  第9章 天荒地老和天崩地裂

  程錚勉qiáng笑了笑,算是對母親的回應。聽到身後房門慢慢掩上的聲音,他手下的活計也完工了。開始只是想用手指戳她的臉泄憤,就連在畢業照上,她也是波瀾不驚的一張沉靜面孔,到了後來,竟生起了另一個念頭,這是他擁有的唯一一張有她的照片。他把自己的頭像和她的摳了出來,貼在一張空白的卡紙上,兩人頭挨著頭親密地依偎在一起。

  媽媽說得對,這樣做真有變態的嫌疑,他把這張“合照”看了又看,十八年來一帆風順的少年第一次有了悽惶的感覺,仿佛心中缺了一塊兒,才發現身邊有些東西,真的越想得到越是抓不牢。他解得開複雜的數學題,卻解不開她的心。

  她說“再見”,他就真的以為很快可以再見,在程錚看來,她回吻了自己,那心dàng神漪的雙唇相貼就是一種無聲的承諾,原來只是她帶著憐憫的告別。

  她說,這是我還你的。

  程錚把頭埋在枕頭裡,蘇韻錦,你拿什麼還?

  “爸爸,我沒有太讓你失望吧?”她把通知書正對著父親的遺像展開,繼而又垂下眼帘,喃喃地問:“接下來我該怎麼辦呢?”

  經歷了父親的病重和離世,這個原本就拮据的家庭早已負債纍纍。學校的那次捐款結清醫院的費用之後所剩無幾,父親去世的撫恤金和喪葬費全部用於還債也只能償還清其中一部分。雖說由她的高中母校出面,替她聯繫到即將就讀的大學,考慮到她家的困難qíng況,予以暫緩繳費,待到助學貸款批下來之後再進行補繳。可是家裡現在的qíng況是,別說生活費,就算去學校報到的路費都成問題。家裡能借錢的親戚朋友之前都借過了一輪,舊債尚且未清,稍有算計的人家,誰願意把錢再借給一個失去了頂樑柱、又沒有任何償還能力的家庭?

  蘇韻錦的媽媽是個溫柔敦厚的婦女,半輩子cao持家務,以丈夫女兒為天,一下子失去了依靠,除了掉眼淚,沒有半點主意。看到女兒的錄取通知書,她又是高興又是憂愁,想到未來的路不知怎麼走,更是抱著女兒在家徒四壁的屋裡嚶嚶哭泣。蘇韻錦反過來安慰媽媽不要太過憂心,再怎麼說眼前學費的問題暫時不用考慮。欠銀行的錢是付利息的,總好過欠了還不清的人qíng,唯一難過的是,到外省求學後,家裡只剩下媽媽孤零零地與爸爸的骨灰相伴,還不知道難過成什麼樣子。

  可是有一句話,蘇韻錦沒有說出口。她不是不會為家裡著想的人,她對爸爸感qíng再深,但人畢竟已經去了,媽媽還年輕,後半生難道就必須一個人熬下去?她在身旁的話,以媽媽的xing格,勢必是咬了牙也要守定女兒過下半輩子,絕不可能再考慮自己的事qíng。蘇韻錦遠去求學,或許也是成全媽媽的一種方式。

  蘇韻錦沒有時間憂愁,誰都靠不住,她得為自己和這個家打算。她家附近有一個紙箱廠,時不時有些疊紙盒的手工活外包給周邊閒散的家庭勞力,她也去領了這份活,媽媽在外面打零工,她整個暑假就留在家裡疊紙盒。每疊十個就賺五分錢。蘇韻錦從早上六點做到晚上十一點可以完成1500個左右,把這點微薄的錢累積起來,再加上媽媽左拼右湊起來的錢估計足夠路費和頭兩個月的生活費。

  那天,蘇韻錦抱著最後一批完工的紙盒去廠子裡jiāo貨,結算的時候,負責人塞給她三百五十塊錢,蘇韻錦愣了愣,她自己明明也計算過,至少不會低於四百五十塊,怎麼平白就少了一百塊錢?她猶豫地問那人是否算錯了,對方回答她說,因為她jiāo上來的成品有一部分是殘次品,所以必須扣除那些錢。

  蘇韻錦很難接受這個說法,她做事一向很仔細,為了減少出錯,每次jiāo貨前她自己都會檢查一遍,發現有小瑕疵的都會挑出來重做,那些收貨的人當時也都說她手工做得很細緻,再說,即使有殘次品,也決不至於要扣除一百塊那麼多,這些錢幾乎足夠她半個月的生活所需。她不是潑辣的人,但這時也必須據理力爭,於是一再懇求對方算清楚一些,至少告訴她哪一部分是殘次品,好歹讓她看看,眼見為實。

  可對方哪兒把她這個一說話就臉紅的小丫頭片子看在眼裡,直接回絕說次品都處理掉了,就三百五十塊,愛要不要,不願意的話就把她jiāo上來的紙盒再拿回去,前提是,必須要扣除材料費。

  這明擺著就是欺負人,看準了她不可能把已經疊好的成品再領走,難不成還能當廢品賣了。蘇韻錦想起將近兩個月來自己沒日沒夜地勞作,雙手不知道被那些厚卡紙割破了多少回,臨到頭來還得吃個啞巴虧。然而她又有什麼法子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總不能為了面子扭頭就走,三百五十塊對於她而言也很重要,誰讓她沒錢?

  在對方不耐煩的眼神里接過錢時,蘇韻錦口腔里全是苦澀的味道,並非心理作用,是真實的苦味,仿佛膽汁都倒流了一般。

  走回她家所在的教師宿舍,單元樓下好像有人彎腰向納涼的李阿婆打聽著什麼,阿婆比手畫腳地說了一大通,看到走過來的蘇韻錦,笑著朝她的方向一指。

  那人就直起身子,勁瘦的高個子,皮膚被曬得黝黑,戴著頂白色的棒球帽,帽檐壓得略低,但蘇韻錦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他朝她走來,起初步子邁得很大,臨走近又慢了下來。蘇韻錦近距離打量他,五十多天沒見,他好像又長高了一些,臉上沒什麼表qíng,嘴唇抿成有些冷漠的線條。

  “你來……”

  “我來……”

  蘇韻錦低頭,讓他先說。

  “我是過來練車的,剛拿到駕照。”程錚的聲音聽起來漫不經心,“到你們縣城的路上車比較少,正好可以來回練練,順便……來看看,這麼巧遇上你回來。”

  蘇韻錦不知道怎麼接這個話,在她家的單元樓下遇到她回來,如果沒有“這麼巧”,他會不會直接找上門去。而且她所在的縣城離省城雖不遠,但高速還在建,僅有的一條二級公路以路況糟糕聞名,縣中所在的位置更是偏僻,他要有多大的練車熱qíng才能一路顛簸著“順便”到此一游。

  程錚仿佛也覺得自己的話不怎麼站得住腳,煩躁地說道:“好吧,我特意來的。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你太yīn險了,拿我當傻瓜逗著玩兒!”

  “你愛怎麼說都行。”蘇韻錦站在樹蔭下,像避開烈日一樣避開他咄咄bī人的視線。

  “我就這麼討人厭,讓你恨不得離我越遠越好?”程錚的喜怒哀樂鮮少避人,他生了一個半月的悶氣總算找到了宣洩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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