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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桔年這才意識到唐業把他一直拿著的一本書塞到了她手裡。那是本平裝版的《西遊記》,桔年第一次到唐業家時曾經翻看過的,當時尚是初識的他們就這本書還有過一次小小的較勁。

  書很舊了,但確實是唐業最喜歡且時常翻看的。

  “這個你留著。”他說。

  桔年骨子裡的敏感讓她在接過那本書的時候本能地翻了翻,她很容易就打開其中的某一頁,不是心有靈犀,而是裡面夾著一張銀行卡。

  “這……”

  韓述越走越近,唐業不容置疑地推回了桔年的手,也打斷了她未來得及的拒絕,“錢不多,但每一分都是gān淨的,我原先讓一個朋友代為保管,幸而這樣才得以留了下來,以我背的罪名,恐怕傾家dàng產也不足以抵還,我也不知道有生之年還出不出得來,阿姨她生活是沒有問題的,所以那筆 錢我分作兩份,一份留給姑婆,一份給你。你留著,總有個用處。”

  他說得由衷,仿佛早已想好打消她所有拒絕的理由。

  “這是施捨,桔年,如果你把我當作過朋友,就什麼都別說……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唐業說這話事依舊淡淡的,既不憂愁也不煩惱,仿佛只是等著那個已然知曉的結局到來。這念俱灰的託付讓桔年從心起。

  她其實是想過對他託付一生的,如果她這生必須要有個託付。也許不夠深愛,但足夠溫暖,他們相互懂得,相互體諒,這已經足以相當濡以沫到老。

  想不到連一個未必成真的“如果”都碎得那麼快。

  桔年太了解監獄裡的種種,不由得更對唐業的未來憂心忡忡。

  像是為了化開那些看不見的愁緒,唐業自我解嘲地笑了起來,“剛來的時候看到韓述的車還有他的人,我真有些傻在那裡了,不過我又想,那也不是件壞事。”

  “什麼好事壞事?”韓述耳朵尖,尚在幾米之外也聽到了些話梢。

  唐業朝他一笑:“我先走了。”

  “不多聊一會?”韓述繼續反客為主地扮著糊塗,他也看到了桔年手裡多出來的一本書,沒話找話說地問:“咦,你拿著什麼好東西?”

  唐業代為解釋道:“我順便帶過來的一本書。”

  “大過年的就為送出這本書?該不會是什麼珍貴的孤本吧。”韓述半真半假地說道。

  唐業何嘗不知道,現在他對他自己一切的財產都沒有處分權,包括一本書。

  桔年這時面無表qíng地將書往韓述跟前一遞,“要沒收嗎?”

  韓述果然訕訕地,沒敢去接,“我什麼都沒看到。”

  唐業對韓述說:“我有個不qíng之請,我屋裡的書,假如沒什麼價值,到時與其做了廢紙,不如……我想把它們轉贈桔年,這件事就拜託你了。”

  韓述愣了愣,才說道:“在沒有判決之前說什麼都言之過早。”

  唐業也不這個問題上糾纏,面向桔年說了句,“真的要走了,代我向非明問好。”言罷便轉身離開。

  韓述柃著鞭pào,看著拿著本舊書沉默不語的桔年,自我澄清道:“我沒趕他走啊。”他好像忘了,他其實才是那個將要被趕走的人。

  “要不要叫醒非明來看放鞭pào?”韓述怕引信cháo濕,滿院子地找可以掛鞭pào地地方。

  桔年也打算去看看非明怎麼樣,她剛起chuáng的時候已經去她房間看過一次,那孩子睡得很熟。

  她走到廓檐下的時候,跟韓述同時聽到什麼東西碎在地板上的清脆響聲。

  聲音是從非明房間裡傳出來的。

  韓述幾乎是立即扔了鞭pào,跟桔年一塊往非明房間裡跑。

  非明以一種奇怪的姿態叭在chuáng上,落地摔碎的是她chuáng頭柜上的玻璃檯燈。

  桔年六神無主地把非明抱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她那麼恐懼,仿佛害怕非明也像玻璃一般,一不留神就碎了。

  非明的臉很紅,茫然地睜大眼睛,“姑姑,我的頭有點疼。”

  “沒事,沒事,我們馬上去醫院。”桔年用一種哀求的眼光看著韓述,她開始慶幸韓述沒有離開。

  非明卻搖著頭說,“也不是很痛,我們等天亮再去吧,韓述叔叔走了嗎?”

  她只是很平常地說出那些話,完全沒有意識到兩個大人立即白透了的臉。

  此時清晨八點已迅,yīn天,雖說不上陽光燦爛,但透過非明小房裡的窗戶仍可以非常清楚地辯別,天早就亮了。而韓述現在就站在她的chuáng頭,雖然他沒有說話。

  桔年如墜寒窖,她抱著非明沒有出聲,只是悄然用牙齒咬緊了自己抖得厲害的唇瓣。

  韓述緩緩伸出手,在非明已經沒有人焦距的眼睛前上下晃了晃。

  “姑姑,韓述叔叔昨晚到底走了沒有,他說他沒地方去的。”非明有些吃力地說。

  桔年短暫地閉上了雙眼,韓述的手頹然地垂了下來。

  第27章  不問因由的愛

  大年初一的早晨,非明被火速送回第一人民醫院。韓述的車在掛滿了紅色燈籠的街道上疾馳,身邊的一切極速地在窗外擦過,幸而如此,他才用法著看清楚那些人臉上節日的歡快喜悅。

  桔年抱著非明坐在後排,一句話也不說,反倒是她懷裡的非明像在安慰兩個無助的大人,她說:“就是眼睛不怎麼看得清,其實算不上很疼。”

  怎麼會不疼?非明她看不見自己的臉,青白顏色,上面都是冷汗,只不過她經歷過更疼的,痛楚在她看來已經是一種習慣。

  抵達醫院後,院方立即對非明進行了各項緊急的檢查。這天住院部的病人少得可憐,幾乎所有的醫護人員都圍繞非明而奔走忙碌著,那樣的簇擁和如臨大敵,讓在外等候的桔年無法松下一口氣,反而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

  孫瑾齡這天並不值班,但是接到通知後她也在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韓述一見她,就跟著擠進了她的辦公室,在既是權威又是親娘孫瑾齡面前,他甚至都無心掩飾自己聲音里若有若無的哭腔,一開口就是:“媽,怎麼辦,你說怎麼辦!”

  孫瑾齡脫了身上的白大褂,掃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怎麼辦?膠質xing腦瘤第四期,你知道有多棘手?實話跟你說了,我gān這一行這麼多年,見了病例也不少,這個病到了這一階級,治癒是非常之低的……”

  “低到什麼程度?”韓述追根究底地問。

  孫瑾齡坐下來,沒有說話,韓述原來抱有一線希望地在這沉默中被悄然摧毀了。他媽媽是個謹慎的人,如果她沉默,就意味著那個數字真的非常之低,乃至於她不願意說出來看著兒子難受。

  “總有辦法的,媽,總有辦法的,她才十二歲不到!”韓述坐在孫瑾齡身邊,無助地央求。

  孫瑾齡說:“傻孩子,疾病對於任何生命而言都是一視同仁的,它不會因為年幼或是年邁,可愛或是可惡,貧窮或是富有而區別對待。不管這孩子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但這就是現實。原本我還存有希望,等她的身體處於一個相對良好的狀態下再安排手術,儘可能減少手術風險,現在看起來是等不了啦。”

  韓述心中依舊沒底。“手術成功的概率是多少?”

  孫瑾齡說:“開顱手術必然是存在風險的,何況以她現在的狀況,任何一個小的意外都可能帶來可怕的後果,至於所謂的概率,不發生在她身上就是零,發生了就是百分之百。”

  韓述沒辦法不去想非明在自己身邊時的燦爛笑顏,越想就覺得揪心似的疼,而他媽媽一席話時客觀而殘酷的判斷讓他充滿了無力感。

  “我不能讓她死在手術台上,媽,你告訴我更好的醫生在哪裡,國內不行就國外,我不能讓她死。”

  孫瑾齡並沒有因為兒子心煩意亂之下對自己專業的質疑和否定而有所惱怒,相反,她仍然溫和的看著兒子,用最平靜的語調陳述道:“那她或許不會死在手術台,而是死在路途中。”

  韓述捂著臉彎下了腰。

  “我剛才說的是最壞的結果,你可以凡事往好處想,在這種時候也只能這樣了,別為難自己,兒子。”孫瑾齡摸了摸兒子短短的頭髮。

  “我當她是我親生的女兒。”

  孫瑾齡yù言又止,於是嘆了一聲,“你難過我知道,可你身邊並不是只有這個孩子需要你關心,你去看了你gān媽沒有?還有你爸爸,昨天你離了家門之後,晚飯他都沒動幾筷子,一晚上胸悶氣短。小二,我們都漸漸地老了,父子哪有隔夜仇,你爸那脾氣,難道你要等他開口求你回來?”

  “不是我要跟他彆扭,他把話說得那麼絕,你要我怎麼辦?”

  “你就不能聽他的一次,他也不會害了你。去道個歉,服個軟,有你姐姐的事在前,他不會當真為難你的。”

  “這就是問題所在,平是怎麼罵我看不上我都沒關係,但是這一回我沒錯,我不會放棄那個案子的,這是原則xing的問題。媽,難道您要我明著道歉,陽奉yīn違?”

  “那個案子比你家人還重要?”孫瑾齡有些心痛地看著兒子,在丈夫和兒子之間,她的確是兩難。

  韓述一臉的疲憊。“不是這麼比較的,我爸不也一直是那麼教義,他說人一輩子總要有些值得相信和堅持的東西,如果連這都失去了,那未免太悲哀了。我也只剩這點堅持了,別讓我變得什麼都不相信行嗎?”

  孫瑾齡不語,過了一會才問道:“你昨晚住哪……住她家?”

  “滿世界都是酒店,哪不能住人啊?”韓述gān笑幾聲,可都說知子莫若母,他那點小心思哪裡逃得過孫瑾齡的眼睛,更何況他還掩耳盜鈴地試圖捂住臉上如此明 顯的傷。

  “這臉是怎麼回事?”孫瑾齡豈能心中一點想法都沒有,她這個兒子最看重“臉面”,小時候被他爸爸痛揍,一邊掙扎還一邊大喊,“打就打,不要打臉!”在他臉上下手,就等於老虎嘴裡拔牙,在孔雀屁股上拔毛。可這回都被抓成這樣哼都不敢哼一聲,不用猜也知道是誰gān的,而她的這個寶貝兒子gān了什麼好事讓別人一個溫吞吞的姑娘下這樣的狠手,她都不願意深想。

  孫瑾齡啐道:“你這個沒出息的!”

  韓述果然面紅耳赤地說不出話來。

  “你們啊,姐弟倆加上你爸,都是一群的臭脾氣,沒一個省心。你不是孩子了,再做那些沒分沒寸的事,小心毀了自己,到時沒個哭地方。”

  韓述從母親的辦公室里出來,回到病房去看非明和桔年。非明身上連著各色的儀哭和管子,但是狀態已經穩定下來,正在和姑姑低聲說著話。韓述進去的時候正好聽到她說:“看不見也有個好處,我就不用看到李特以後長滿青chūn痘的樣子,有人說小時候長得帥的男孩子,長大了之後就會變得很醜很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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