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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明擺著就是欺負人,看準了她不可能把已經疊好的成品再領走,難不成還能當廢品賣了?蘇韻錦想起將近兩個月來自己沒日沒夜地勞作,雙手不知道被那些厚卡紙割破了多少回,臨到頭來還得吃個啞巴虧。然而她又有什麼法子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總不能為了面子扭頭就走,三百五十塊對於她而言也很重要,誰讓她沒錢?

  在對方不耐煩的眼神里接過錢時,蘇韻錦口腔里全是苦澀的味道,並非心理作用,是真實的苦味,仿佛膽汁都倒流了一般。

  走回她家所在的教師宿舍,單元樓下好像有人彎腰向納涼的李阿婆打聽著什麼,阿婆比手畫腳地說了一大通,看到走過來的蘇韻錦,笑著朝她的方向一指。

  那人就直起身子,勁瘦的高個子,皮膚被曬得黝黑,戴著頂白色的棒球帽,帽檐壓得略低,但蘇韻錦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他朝她走來,起初步子邁得很大,臨走近又慢了下來。蘇韻錦近距離打量他,五十多天沒見,他好像又長高了一些,臉上沒什麼表情,嘴唇抿成有些冷漠的線條。

  “你來……”

  “我來……”

  蘇韻錦低頭,讓他先說。

  “我是過來練車的,剛拿到駕照。”程錚的聲音聽起來漫不經心,“到你們縣城的路上車比較少,正好可以來回練練,順便……來看看,這麼巧遇上你回來。”

  蘇韻錦不知道怎麼接這個話,在她家的單元樓下遇到她回來,如果沒有“這麼巧”,他會不會直接找上門去。而且她所在的縣城離省城雖不遠,但高速公路還在建,僅有的一條二級公路以路況糟糕聞名,縣中所在的位置更是偏僻,他要有多大的練車熱情才能一路顛簸著“順便”到此一游。

  程錚仿佛也覺得自己的話不怎麼站得住腳,煩躁地說道:“好吧,我特意來的。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你太陰險了,拿我當傻瓜逗著玩!”

  “你愛怎麼說都行。”蘇韻錦站在樹蔭下,像避開烈日一樣避開他咄咄逼人的視線。

  “我就這麼討人厭,讓你恨不得離我越遠越好?”程錚的喜怒哀樂鮮少避人,他生了一個半月的悶氣總算找到了宣洩的途徑。

  蘇韻錦說:“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但是我填的都是我認為理想的學校。”

  她也昏頭了,顧不上這樣的說辭明顯有欲蓋彌彰的嫌疑。

  “那好,你就去你‘理想’的學校,有多遠去多遠,還真以為誰離了你不行!”他一賭氣,話又難聽了起來,可蘇韻錦並不生氣,她只是有點難過,說不清為誰。

  “恭喜你考上那麼好的大學。”程錚的情況她多多少少也有耳聞,那是他們所在高中的榮耀之一。

  他冷冷道:“用不著你恭喜……我走了。這邊的路破得跟狗屎一樣。”

  程錚說了要走,人卻不動,兩人僵持了一會兒,還是他先敗下陣來。從包里掏出一個信封,很是粗魯地往她面前塞,“這個,給你!”他惡狠狠的樣子仿佛要給她的是個點燃了引信的炸藥包。蘇韻錦沒有接也避讓不及,他又是胡亂地一塞,信封連帶著手的力度像一記重拳砸在了她的胸口。

  蘇韻錦低呼一聲。程錚只知道自己不小心打中了她的身體,手到之處異常柔軟,還沒反應過來就趕緊收回手,驚慌失措地問:“你沒事吧,很疼?”

  蘇韻錦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出來。他的力道沒個輕重,這一下還真是疼,但更要命的不是疼,而是他打中的那地方,她捂也不是,揉也不是,難受得弓了弓背,一隻手捂住了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的臉,那種在他面前想要去死的心情又回來了。

  程錚好像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羞愧交加之下,先前裝出那副又酷又跩的樣子早沒影了,活脫脫被打回緊張侷促的原形,彎下腰想要透過她遮住臉的手看她的表情,話也說不利索。

  “怎……怎麼樣呀,真……真的很疼?要不去看看……不,不是,我不是說我要看,我是說去看醫生……”他又有脫鞋抽自己的念頭了,看了醫生怎麼說,就說他想給她錢,卻打中了她的……男醫生還是女醫生?傷到那裡該怎麼處理?總不會貼塊膏藥吧。他被自己想像出來的淫靡畫面嚇到了,真該兩隻鞋都脫了,左右開弓地抽,又恐怕抽出鼻血,不好收場。

  蘇韻錦竭力忍住想要去揉一揉的念頭,連連深呼了幾口氣,那股疼痛的勁才漸漸緩下去了,但想死的念頭只增不減。她扶住身旁的樹幹,暗道要冷靜,要冷靜,別和他計較。半晌才說出一句話:“算我求你了,離我遠點行不行。”

  程錚當真跳著退了一步,頂著大紅臉,總算想起了自己萬惡的手上還拿著什麼東西,“這個你拿著。”

  其實蘇韻錦看了一眼那個信封,大致上已經知道裡面是什麼,看厚度,想必不是個小數目。她抬起頭,明確說道:“我不要。”

  “別打腫臉充胖子,給你就拿著,就算是借給你的。”通過老孫,程錚對蘇韻錦的家庭情況了解了不少,心知她即使申請到助學貸款,也必然還有很多需要用錢的地方。他對錢並沒有太大的概念,自己平時用得也不多,吃穿用度都有父母,買買遊戲軟體,零花錢大有富餘,而且暑假裡家裡就沒斷過來道賀的人,那些禮錢一概在他手中。他雖然生氣,但想到她發愁時低頭皺眉的樣子心裡就不好過,不知道該怎麼對她好,只是有什麼就想給她什麼。眼下也不管她拒絕,抓過她的手想強行讓她握住那個信封。

  蘇韻錦用力地抽手,她手上有傷,拿捏之下每個裂口都像又被撕開一般,卻不能妥協,最後急了,帶著哭腔喊了一聲:“程錚,你為我好的話就放手!”

  這下鉗住她的手才驟然鬆勁,他好像也發現了她雙手的不對勁,“你的手被狗啃過了,怎麼弄的?”

  蘇韻錦下意識地把手往身後藏,既是迴避去接他強塞過來的東西,更不願意讓程錚看清自己的手,上面新傷疊著舊傷,醜陋斑駁得連她都厭惡。這些傷換來了三百五十塊,她問心無愧,卻不想將它展示在程錚的面前。

  “我不能再要你的錢。”她低聲說。

  程錚不能理解,“我的錢難道不是錢?你敢說你現在不需要?”

  “我需要,但我會自己解決。”

  “我現在就是在幫你解決。”

  “我不要你的。”

  他在她沒有任何轉圜餘地的話語下沉默了一會兒,好像想到了什麼,拖長聲音“哦”了一聲:“我知道了,你還是因為討厭我,所以不想和我有任何關係。你怕欠我的,怕我會纏著你?”

  程錚有些受傷的語調讓蘇韻錦眼眶一熱,卻又忍住了。

  “反正我不會要的。”

  程錚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東西,掉頭就朝停車的地方走。他傻透了,一頭熱地來這裡幹什麼,昨晚上居然還為此沒睡好。一早晨受那狗屎一樣道路的顛簸,他車技尚且生澀,中途一不留神撞到棵樹上,人沒事,保險槓凹進去一塊,還不知道回去後媽媽看到會怎麼罵他。他不是要蘇韻錦因此感動或感謝,只是想看到她笑一笑,就像那天在馬路上道別時那樣。她卻毫不留情地劃清了與他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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