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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跑到這個角落來幹什麼?蘇韻錦有些納悶,她相信沒有人能差遣得了周大少爺來做搬運工。周子翼經過時也看到了她,神色很不自然。

  又一會兒莫郁華折返,蘇韻錦問她,她只說“沒事”,兩人繼續抬著桌子艱難地往前走,過了那個彎道,不遠處的開闊地停了好幾輛車,其中最醒目的正是周子翼家的那輛,走近了看,前擋風玻璃被砸出個大裂口,碎玻璃撒了一地。

  “莫郁華,這是不是……”蘇韻錦很難不將眼前的情景和周子翼方才的異樣聯繫起來,可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郁華應該比她清楚。

  然而莫郁華搖了搖頭說:“我什麼都沒看見。”

  她那張樸實的面孔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可越是這樣撇得乾乾淨淨就越像有事瞞著她。蘇韻錦畢竟不是多事的人,即使心中尚有疑問,別人不願意說,事不關己,她也不好追問。

  大木桌送到了倉庫,苦差並沒有結束,倉管員說這桌子根本不歸他管,讓她倆抬去教學樓。兩人心中暗自叫苦,一定是周靜這傳話的聽錯了,害得她們來回折騰,可是又有什麼辦法,抬吧!

  她倆都不是吃不了苦的人,但桌子著實不輕,回到教學樓下時兩人背上都冒了汗。樓梯處人聲鼎沸,原來個別班的家長座談會也散了。

  擔任工作人員的周靜看見她們,連連說不好意思,其實這桌子是教務處的,還要“麻煩”她們再跑一趟。

  再好脾氣的人聽到這種話都難免氣憤,蘇韻錦想不幹了,一時又找不到理由,正生悶氣,後腦勺忽然一痛。她回頭,一截粉筆頭掉落在她腳邊,不遠處是裝作沒事人一樣站在假山水池前的程錚。

  不用說,這麼無聊的事除了他沒人會幹,蘇韻錦白了他一眼,回過頭準備和周靜理論,沒想到手臂上又挨了一下,雖不是很痛但也讓人不勝其煩。

  “有完沒完?”她沉著臉對程錚說,“我現在沒工夫搭理你。”

  程錚嘲笑道:“不就做個搬運工嗎?有什麼好神氣的。”

  “有本事你來搬!”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蠢,被人當猴子耍。換了我就把桌子放在路中央,看老師找誰的麻煩。”他說著不知又從哪摸出幾個粉筆頭,一下一下朝她扔,“說不定你真是猴子,看你那傻乎乎的樣子!”

  蘇韻錦伸手去擋,粉筆灰撒在衣服上,“你再扔一個試試看。”

  “這可是你說的!”

  實在氣得不行,蘇韻錦撿起最近的一截粉筆想要扔回去。程錚忽然“哎喲”一聲,他的耳朵被一個從樓上下來的婦人用力擰了一把。

  “幹什麼,痛死了!”他搓著耳朵嚷嚷。

  那婦人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說,我在樓上就看見了。誰教會你欺負女孩子的,沒出息的傢伙,回去讓你爸收拾你。”

  “那你欺負男孩子就有理了?”程錚訕訕地回嘴,當著別人的面很沒有面子。

  那婦人面向蘇韻錦的時候很是和善,“對不起了,同學。”

  蘇韻錦看那婦人眉眼間和程錚有些神似,又觀察了他倆的舉止對話,心知多半是程錚的母親。程母衣著考究,身材容貌都保養得非常好,實在很難相信她有個那麼大的兒子。蘇韻錦也沒有想到這番鬧劇會讓對方的家長撞見,雖說是程錚理虧,可心裡卻有些緊張,背在身後的手無意識地揉著那截粉筆頭,回過神來的時候已是一手的白灰。

  “沒事。”她小聲回應道。

  這時大多數家長都到了樓下,蘇韻錦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父母,趕緊幾步迎上前去。

  “爸,你還好吧。媽你也是的,幹嗎不勸勸我爸,還讓他跑這兒一趟。”

  “我怎麼沒勸,你爸非來不可。”蘇母也擔憂地看著丈夫有些嚇人的臉色。

  蘇父乾瘦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我應該來的。”

  “我的成績是不是又讓你們失望了?”蘇韻錦難過地說。這一刻她多麼希望自己是程錚,成績出眾,飛揚跳脫,哪怕偶爾做錯事被擰耳朵,他父母心中想必也是為他自豪的。

  他們邊走邊說,蘇父的腳步十分緩慢,氣卻喘得很急,“傻孩子,你們孫老師誇你進步很大,平時學習也很認真,還會……還會虛心請教別的同學……”

  “叔叔好,阿姨好!”憑空冒出來的大嗓門嚇得蘇韻錦手中的粉筆滴溜溜地落地,一抬頭就看到兩行大白牙。

  蘇韻錦的父母也都一愣,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

  “我是程錚,坐在韻錦後面,我們經常切磋學習,她非常虛心……”他刻意強調了最後兩個字,生怕遺漏了重點。

  蘇韻錦滿頭黑線,面紅耳赤。沒人在意他是誰,也沒人想過要和他打招呼,他這是哪門子的詭異禮節?

  蘇母也是老實巴交的人,不明狀況之下趕緊笑著說:“哦,那真謝謝你了……”她本還想客套幾句,忽然察覺身邊的丈夫身體晃了晃。

  程錚也詫異地說了句:“叔叔你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

  “沒……沒事……”蘇父話剛說完,身體一軟,蘇母的手一時間承受不了丈夫整個人墜下來的重量,頃刻間蘇父倒在程錚的面前。

  接下來的情節仿佛一場兵荒馬亂的電影,尖叫、哭泣、呼救……身邊的人迅速地跑來跑去,蘇韻錦只來得及看到程錚驚駭的臉,然後在救護車來臨之前,她一直緊緊握著爸爸的手,殘留的白色粉筆灰被爸爸掌心冰涼的汗水還有她的眼淚濡濕。

  後來蘇韻錦明白了爸爸為什麼要堅持帶病來這一趟,因為他知道,這將是他最後一次出席女兒的家長會了。

  蘇父患有肝癌,晚期的。媽媽知道,家裡人都知道,只不過瞞著蘇韻錦,因為怕她傷心憂慮之下耽誤了高考。誰都沒想到他一口氣沒有撐到離開學校,當場人事不知,這下不但瞞不了女兒,全校的人幾乎都知道了。

  病發後蘇父一直住在省城的醫院,蘇韻錦請了兩天假陪著,學校方面也派來了老孫為代表,送了鮮花水果和一些慰問金。

  對於肝癌晚期的患者來說,醫院做的最大努力就是儘可能地減輕他的痛苦,蘇父清醒之後就一直要求放棄治療,可身為家人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痛苦走完最後一程,那些昂貴的針劑和藥片總算換來了病人短暫的安睡。

  也是到了這個地步,蘇韻錦才得知自己家裡已不僅僅是毫無積蓄,說是債台高築也毫不為過。為了爸爸的病,媽媽把能借的親友們都借遍了。老孫也了解到了這一情況,蘇韻錦回校上課之後,學校團委主動發起了一場為她家募捐的活動,同學們紛紛慷慨解囊,她所在的理(四)班自然最為踴躍。為此班上還特意搞了個小小的儀式。

  蘇韻錦捧著大紅的捐款箱站在講台前,同學們排成一條長龍陸續把錢投進箱子裡。十塊、二十塊、一百……就連生活同樣捉襟見肘的莫郁華也把三十二塊八的零錢塞給了她。程錚捐得最多,他走上來時什麼都沒說,蘇韻錦也沒有抬頭,只是看著他手裡的錢被笨拙地塞進箱子,然後紛紛落下,像蝴蝶死去後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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