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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十分疑惑。
對於小皇帝來說,弄權的謝明月難道不算欲處之而後快的眼中釘肉中刺嗎?
李成綺隨琯朗往上走。
木梯蜿蜒而上,其中皆篆刻祥雲花紋,雕工栩栩如生,雲氣飄渺,宛如仙人登天的天梯一般。
李成綺走上去,卻聽得一陣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聲響。
他懷疑地往下一看。
居然是腳底下的樓梯發出來的。
琯朗轉過身,他道袍足足鋪了三四節樓梯,長得李成綺都怕踩到他衣服。
不等李成綺開口,琯朗已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吞星台多年不曾修繕,屋舍簡陋,本不堪迎君,奈何事關國祚,臣不得已邀請陛下前來,請陛下不要怪罪。」
這時候,若他面前的人臉皮再薄一點,或者真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或許會十分尷尬,接上琯朗的話承諾修繕吞星台,然而李成綺臉皮既不薄,年紀也不小。
他半點也不在乎道:「無事,國師繼續走吧。」
琯朗:「……」
方才期待的眼神瞬間消失,琯朗毫無留戀地轉過頭去,提著自己那長得拖地的道袍大步往上走。
李成綺看到了灰色靴子底上沾著的栗子酥碎屑。
李成綺在心中感嘆,這便是,道法自然嗎?
走了吞星台過半,琯朗引李成綺站到凸出的圓台內,他站在圓台邊緣,二指輕輕敲了敲圓台欄杆。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剎那間,千百支鮫燭一齊熄滅,整座吞星台頃刻漆黑一片,竟成了顆死星。
黑暗中,李成綺看不見琯朗的臉,但直覺告訴他,琯朗現在的表情應該有幾分得意。
下一刻,隆隆巨響吸引了李成綺全部的注意力,這聲音沙啞得宛如多年不曾轉開的碩大轉盤,又似緣故妖物在沉睡千年甦醒之後發出的第一聲長吟,這聲音……在他頭頂!
李成綺抬頭。
原本那漆黑的原正以人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挪開,這並不是一圓頂,看上去,竟像一巨大的星盤!
這星盤緩緩地,宛如真正地斗轉星移那般移動著。
今日無月,星星尤其璀璨。
李成綺這才第一次發現,這個位置其實是絕佳的賞月觀星之地。
借著頭頂幽亮的光,李成綺看向琯朗,「何意?」
「陛下看,這是北斗。」琯朗抬手,向上一指,寬大的袖子順著手臂滑落,「北斗所在中宮文昌星內有六星,「兩兩相比,名曰三能,色齊,君臣和」反之,君臣相忌。您覺得,」風順著敞開的星盤灌入,呼呼風聲幾乎掩蓋了琯朗的聲音,「這六顆星星可是同一個顏色?」
李成綺順著他所指的方向,但見諸星皆白,唯有一星泛紫。
「王氣,為紫。」琯朗聲音突然響起,「但陛下,這顆星星不是您。」
這般怪力亂神,危言聳聽之言聽得李成綺微微一笑,只道:「哦?」
琯朗李成綺見了一禮,「此為紫薇星垣,即萬星之主,也便是您,陛下。」他純白如雪的長髮與衣袖迎風而揚,「太微垣陪設紫薇星垣邊,象徵陛下身邊的良將、忠臣。」這忠臣二字實在意味深長,「太微垣內有星官移西南,」
紫薇居正東,熠熠生輝,璀璨奪目,旁邊有太微天市作為陪襯拱衛。
他看向小皇帝,朝這面色淡淡的少年人道:「欲犯帝星。」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一般,狂風驟起,吹得吞星台中本就破破爛爛的書架搖搖晃晃叮噹作響,這風一點冷得砭骨,刮在人臉上一陣獵獵疼痛。
琯朗滿面笑意已全然消失,剩下的只有沉鬱冷酷。
這話肅然兇險,就算再不信玄學星象之人都會有所動容。
欲犯帝星四字既出,李成綺神情終於有了變化。
李成綺自覺心寬,然而謝明月一事卻是橫在他心頭的一根刺。
侵犯帝星四個字簡直戳中了謝明月的心事!
謝明月不是不好,謝明月太好,樣樣都好,他也不是不喜歡謝明月,為君,他喜歡謝明月,他欣賞謝明月,先前他說過。
若謝明月有意於平王世子,他當毫無芥蒂地賜婚,半點不在意外面流言會將他這皇帝說的有多荒唐。
甚至謝明月喜歡他,他都不以為忤,他為文帝,謝明月那點愛慕對於他們二人來說都無足輕重。
因為李成綺無意,謝明月便無計可施,然而李昭已死,他為少帝,謝明月位高權重,他若真有異動,誰能攔他,誰敢攔他,誰又攔得住他!
況且……五日之前的那個晚上,謝明月的戒尺落下來時,在疼痛中,李成綺驚覺,他並非全無慾念。
非是情愫,而是一個男人對於不可攀折的,高高在上的美麗的欲-望。
在謝明月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時,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想九天之上的明月墜落世間,染上最污穢靡濕的顏色。
這神棍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又恰好有大風襄助,說完愈發佩服自己的演技,幾乎有點沾沾自喜起來,只是他看李成綺的臉色,差點被嚇了一跳。
「侵犯帝星?」李成綺開口問道,聲音比風更刺骨。
第44章
琯朗吞了吞口水。
面對著小皇帝冷然面色, 他意識到,自己為了要錢好像有點說過了。
「也不是一定會侵犯帝星。」琯朗乾澀地補充, 他連敲數下欄杆, 但因為風聲實在太大,吞星台中負責牽引星盤的道人並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