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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皇帝身邊並無禁軍護衛,身邊不過二三侍從而已,誰敢將那些東西放出來。
「不過是些小玩意。」小侯爺被安慰之後看起來愈發低落了。
「小玩意嘗起來可口,晚上命人收拾好了咱們烤著吃,」李成綺側身,一拍謝澈的肩膀,「虎肉豹肉血腥氣太重,倘若廚子技藝不精便極難吃,孤不喜歡。」
謝澈被李成綺這樣天真得近乎於任性的話逗笑了。
怎麼在小皇帝眼中,狩到獵物只有吃一個用途嗎?
「況且到了秋狩的時候什麼沒有,小侯爺定能在大典中一展身手。」
每年秋狩第一天狩獵到最多獵物的朝臣勛貴都能得皇帝所賜一物,多是玉器,取有匪君子,如圭如璧之意。
「朝中多少箭術高超的青年才俊,臣未必能如。」謝澈有意同李成綺開玩笑。
李成綺壓低了聲音,也開了個玩笑,「那今年孤直接將如意賜給小侯爺,不過以小侯爺之箭術,想必無需孤襄助,小侯爺取如意,如探囊取物一般。」
謝澈被他夸的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臣的箭術是家父所教,臣尚不如家父十中之一。」
小皇帝看起來頗驚訝,「先生文雅,不想竟還精通箭術。」
謝明月雖不羸弱,但也並不是精悍武人,所以李成綺當年看見謝明月百步之外一箭貫穿鹿眼時忍不住給自己倒了杯茶壓驚。
謝澈頷首道:「家父箭術之精,曾得陛下稱讚。」
李成綺笑而不語。
謝澈從背後拿出一支箭,搭上弓弦,他語調上揚,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意氣和驕傲,道:「臣為陛下準備了一件禮物。」
「孤如果在此刻問是什麼會不會太不解風情?」
話音未落,箭倏地射出。
「陛下現在問,臣也不會告訴陛下。」謝澈朝李成綺笑,陽光順著他的側臉的弧度灑下,平添十分明麗,「晚上陛下就知道了。」
侍從捧著獵物,快步朝二人跑來。
「這個熬湯。」李成綺心情頗為愉悅。
小皇帝出去一整天,從始至終一箭未放。
「陛下可以試試。」謝澈道,悄悄驅馬向後兩步,從李成綺那偷了一支箭。
李成綺忽地回頭。
謝澈訕然。
李成綺又取了三支,遞給謝澈,「孤手疼。」他義正辭嚴。
謝澈命人先將獵物送回去料理,又和李成綺在外呆了小半個時辰。
二人漏夜才歸。
打來的野物早就收拾好了,肉按照口感用不同的醬料醃著,盛器俱用銀,不僅能提防下毒,且能防止銅鐵的味道沾染上肉。
矮桌三面都被屏風擋住,正前方頗有古意地放著一大鼎,內里鹿肉燉的幾乎要融進湯汁里,此刻鼎中湯正在咕嘟咕嘟地冒著泡,肉香四溢,勾得人胃口大開。
每一張矮桌上都擺著銅碳爐,上下不見火,侍從以長著夾起塊略肥厚的肉,在燒得滾燙髮紅的鍋內轉著烤了一圈。
湯壺有兩樣,一是酸湯,一是麥茶,溫度晾得正好,都是拿來解膩的。
幾張桌子都相隔不遠,距離上首桌子最近的那張,傾身便可和對方說話。
李成綺回來前便派人去請了謝明月,來不來是謝明月的事,但作為狩園名義上的主人,不論謝明月來與不來,出於禮節,他都要請。
待李成綺坐下,謝澈自然而然地坐到離李成綺最近的位置上。
「小侯爺先前答應送的東西呢?」李成綺偏頭笑問他。
謝澈一直在等李成綺主動提,聽見這話恍然大悟似的,從自己桌上拿出那東西。
那東西盛器樸拙,顏色黯淡,拿黃蠟密密匝匝地將口封了,李成綺看過去,那竟是一小罈子酒。
謝澈拿小刀將蠟封完整地掀開,順著風,肉香菜香鋪面,待謝澈打開酒,這些味道仿佛都消失了似的,灌入鼻腔中的唯有酒的味道,醇厚得使人沒喝就要醉了。
李成綺看見這件禮物卻一愣——上輩子身體孱弱,不惜命,在某些地方又極惜命,成文帝不近女色,不飲酒,為帝十餘載,滴酒不曾沾過。
謝澈見他不說話,心中難免惴惴,「陛下?」
但他現在可以喝了。
李成綺笑得露出兩邊的酒窩,「這便是小侯爺的禮物?」
謝澈起身為他斟酒。
酒器大約是琉璃燒制的,近乎於透明,有稜有角,摸起來卻圓潤得像是羊脂玉。
待酒倒入,李成綺才看出酒器選的有多合適,借著杯壁,月光被凝到了酒中,波光粼粼如月下清泉。
酒是陳年佳釀,已成了琥珀色,最奪人眼球的卻不是這個,而是酒中竟有一半個指節大小的游魚,仔細看去才知,那大約是什麼東西雕刻而成,遍身金鱗,栩栩如生。
「宮中名酒甚多,臣便是尋來了瓊漿玉露恐怕也入不得陛下的眼,」少年人笑,「北地寒涼,居人便擅釀酒,這酒是臣在玄州時買來的,酒家叫魚兒酒,因工序繁雜,已無人會釀,臣攏共只得三壇,這是最後一壇,」他微微揚起下巴,好像在等李成綺誇獎似的,「亦是世間最後一壇。」
李成綺彎下眼睛,粼粼酒液倒映在他眼中,竟仿佛玉珀流光一般,他道:「孤很喜歡。」
看見他笑的一瞬間,謝澈便覺值得,「陛下,」他舌頭打結了似的,「陛下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