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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星夜眨眨眼,從他的胸有成竹里回過神來,突然就很不服氣。
難道不應該是她先釣的他嗎?
怎麼最後上鉤的,又還能是她自己了呢?
瑞德看她一直支著那截受傷的手臂,忍不住問她:
「嘖,你胳膊這麼墊著,能舒服嗎?」
問這話的時候,下頜微微揚起,朝前一點。
神色分明是淡的,卻從鈍化的周遭氣氛里,憑空削出掩不住的鋒銳。
他好像常用這樣的動作示意。
之前在於星夜家,向她澄清她的家門鑰匙的位置,也是這樣輕輕一點。
泰然隨意,但也百發百中。
因為被他示意到的人,的確不由自主,眼神就會乖乖跟著他指示的方向走。
於星夜沒多想,她也想不到,瑞德真正介意的,是她手下卡爾的那件被粗暴對待的西裝外套。
「嗯......感覺墊高一點,會稍微省力一些。」
瑞德站近了些,影子壓上來,了無痕跡的壓迫感。
「今晚真樂意住院?還是你其實有哪裡不舒服,所以不放心走?」
於星夜猶豫著要不要說實話。
「沒有哪裡不舒服了,就是想著......好歹卡爾還幫我收拾了東西帶過來,我要是不住,直接出院回家了,顯得有點......對不住他。」
她的確是有點在意,卡爾才剛幫她收拾了東西送來醫院,雖然使喚他去的時候,心裡在嫌他煩,但他畢竟是出於好意才跑來看她。
於星夜也不想給卡爾一種,他其實不被需要,還跑來做了無用功的感覺。
她自己也碰見過,課上的同學找她確認一道題。
她原本自己壓根都沒打算看的一份作業,因為被求助了,所以埋頭忙乎了一通之後,卻發現那位同學轉頭又把同樣的問題發在了大群里,繼續詢問求助別的同學。
說她小氣也好,計較也罷,但當時她心裡明明白白就是不舒服了。
於星夜不想也給卡爾這樣的感覺。
明明找他幫了忙,結果他忙完才又說,哦,其實你也沒幫上什麼忙。
可是話剛說完,就聽見瑞德又是一聲輕笑。
原本還想質問她,他今天要是沒跟著卡爾來醫院,她又打算什麼時候通知他。
這下只覺得徹底沒必要問了。
對他就冷心冷情的,一點點風吹草動就退避三舍。
對她這個便宜叔叔倒是也還有良心發現,貼心貼肺的時候了。
這一天大概是已經氣到頂了,堆不下了,粗糲的舌尖盯著堅刻牙面磨過半圈,一口氣竟也能被碾成玩笑話再說出來。
「我還當你是想多逃一天課呢。」
那會兒卡爾說去辦手續,瑞德特意沒跟他爭搶,堂而皇之地留在了病房。
卻不但沒能排解掉半分不忿,反而倒添了一堆幽怨。
也沒處說理去。
卡爾這一趟,去了老半天才回來,電話就跟長在了手心似的,一刻不離地盯著。
於星夜問他:「徐嘉儀呢?」
「我讓她回去上課了。」
卡爾瞥一眼瑞德,「反正也有人守著,沒必要耽誤正經上課。」
瑞德沒什麼回應,大喇喇坐下,敞著長腿支在床邊的水磨瓷磚地板上,坐姿難得的張揚。
像是要坐實這個「守著」的角色。
「那要不,你也回去?別耽誤你工作?」
於星夜是真心這麼想,問出口卻莫名顯得像是別有用心了。
好像接的不是「沒必要耽誤正經上課」這半句,而是仗著「反正也有人守著」在趕人。
卡爾也是無語凝噎,走之前拿手惡狠狠指她:
「下次再有事,你最好給我記得——接、電、話。」
說完轉身就要走。
於星夜連忙喊他:「哎等等,你的外套!」
她抬著傷臂,另一隻手慢慢把那團外套抽出來。
正要往外遞,就被坐在床邊的瑞德伸手接過。
他連頭都沒回,反手把外套拋給卡爾,另一手順勢接住了於星夜還懸著的小臂。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避開了纏著繃帶的位置,掌心和指腹直接貼上去。
像一團火漆蠟,印在了信封口。
熨得嚴嚴實實,燙得於星夜整個人都像要冒出熱氣。
卡爾應該也是真有事要忙,兜頭接住自己那件被壓得不能看了的外套,罵罵咧咧地走了。
瑞德一直沒鬆手,就這麼托著給她借力,滿不在乎的樣子,「你叔叔走了,想回去就說,今天就可以辦出院。」
於星夜一愣,就聽見他又乾巴巴地補充:
「真以為他給你收拾了什麼多齊全的行李呢?你收東西的本事該不會就是跟他學的?淨裝一堆沒用的,塞到拉鏈都拉不上,能頂什麼用。」
於星夜不知道他哪來的那麼大不滿,只覺得說不上來的詭異。
那份說不出的詭異來自於哪裡呢?
大概是......就好像在樹上掛得高高的葡萄,忽然會說話了。
張開紫色的嘴巴,露出晶瑩的牙齒,剔透的舌頭。
說自己是狐狸,說葡萄是壞的。
她思忖著,品味著,對著這份詭異出神發愣,像是察覺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不敢置信的,卻又偏偏怎麼也忍不住想要探究的洞穴財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