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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影忽然有了裂隙, 不久前的那個春夜從縫口裡鑽出來。
那天夜裡, 在卡爾面前, 瑞德的一句「怎麼,不是剛還說讓我去你家坐會兒嗎?」大概是於星夜第一次見識到, 這個從來都嚴肅冷漠的人, 居然也會有故意使壞, 讓人下不來台的時候。
當時她丟下一句「下次一定」,就匆忙落荒而逃。
然而在其他時候, 這樣的角色通常都是由於星夜自己來扮演的。
更露骨的台詞從她自己嘴裡說出來, 還帶著點不懷好意的, 不加收斂的,明晃晃的試探。
好像比「有棗沒棗,打三桿子」更不強求,但同時也似乎隱約更不灑脫,更不甘心。
只是現在說這話的人換成了瑞德,於星夜便突然覺得,什麼收斂,什麼試探,都是鬼扯。
瑞德才不會有她這種拿輕佻當俏皮的,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他大概只是,什麼都懂。
在他面前,她的小心思大概也是無所遁形的吧。
這樣想著,於星夜不免又有些彆扭。
然而瑞德是確實打算回去了,一大早就出門,這會該回家餵貓了。
只是他瞧著,跟前的小姑娘怎麼忽然就泄了氣似的。
跟剛才在臥室那陣彆扭還不一樣。
剛才的彆扭,好歹還是賭著口氣,現在是喪氣,氣都沒了。
是他拿她的台詞來打趣她,所以她不高興了?
縱然瑞德再怎麼認定自己無辜,這會兒看見小姑娘這幅樣子,也繃不下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竟莫名覺得,還是更樂意看她傻樂的樣子,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或者眼睛瞪圓了看他,亮晶晶的。
「也不是不行。」
瑞德想了想,還是鬆了口。
本來就是他自己起的頭,沒道理話都說出口了,又當沒這回事。
「不過......」
「你有沒有什麼過敏源?」
於星夜抬起頭。
「比如,貓毛?」
於星夜的眼睛果然如願亮起來:
「你家有貓?!」
「嗯,有一隻。沒關係嗎?」
「沒關係沒關係!我身強力壯,沒有什麼過敏的東西!」
只是瑞德家的位置,讓於星夜有些意外。
當初卡爾替她挑的那套公寓,除了離學校近,離她所在的學院也是步行距離之外,那棟公寓樓也已經是整個大學城周邊最講究的住宅樓了,在一眾木質架構的老房子中也算脫穎而出。
但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個片區,明顯高出不止一個檔次。
這座城市只有一小段海岸線,而這裡居然就在那截寸土寸金的海岸線上。
於星夜平時玩歸玩,都是別人帶著玩什麼,她就跟著玩什麼。
而這個地段,她也只在跟著朋友深夜飆車的時候,湊熱鬧來過一次。
這裡的布局構造,倒是跟黎蔓婷的那套江景平層有些像。
只是樓層沒有那麼高,但視野反而是更為平緩的開闊。
高聳入雲的一望無際,遠近反正也沒個參照,只看得著孤零零,白茫茫的一片。
站在通天的落地窗前,心中無端戚戚。
就像她曾見過的,被困在於家的黎蔓婷,亦或是掙脫了逃出去的黎蔓婷,大多數時候都仍是一種悽惶的狀態。
就像高樓外的天,不會因為被框在寸土寸金的高樓的落地玻璃窗里,就更清晰透徹。
更不會因為被所謂精英名流凝望,就浮華溢彩。
反倒是這種近景遠景,前景後景,都有完整搭配的視野,才能做到景致建成什麼樣兒,入目就能有什麼氛圍。
這片區的車道也確實好開,路上幾乎沒車,兩旁的燈帶柔和浪漫,海風一吹,不像城市住宅區,倒像度假村。
停了車,入戶的那一段路面上,每隔幾步的距離,就有一盞圓溜溜的地燈,瑩潤的光從地表冒頭,像一顆一顆小月亮,乖乖地在蔬果瘋長的季節里結成一串。
於星夜幾乎是一步一躍地,不踩地燈,專踩著前頭那人的影子走。
這一步踩到了垂落的手指尖,下一步又落到了被拂起的髮絲上,和他之間的距離也拉得時遠時近,玩得不亦樂乎。
瑞德聽她蹦蹦跳跳的腳步聲,只當她是又起了玩心,不肯好好走路。
他不動聲色放慢了步調,落到身側與她平齊,「看路。」
於星夜這才歇了心思,老實下來。
進了瑞德的家門,於星夜也不多用眼神去四處探尋。
什麼構造布局,什麼裝修風格,明明能從中摸出不少門道,能從中窺見私下生活軌跡的蛛絲馬跡,眼下她卻通通只當沒看見,一門心思直奔主題:
「貓貓呢?貓貓在哪裡?你回家了你的貓貓都不來迎接你的嗎?」
瑞德倒從來沒在意過主人與寵物之間的這點禮節。
因為他知道,只要一打開貓糧罐子,聽見放飯的動靜,發動機蓋兒自己就會即刻出現。
他只需要故意把袋子揉出嘩啦啦的聲響,把罐子開闔得叮叮哐哐。
果然,飯盆剛擺去貓窩旁邊,一隻伶俐矯健的黑貓就邁著優雅的步伐,從不知道什麼地方冒了出來。
接著黑貓吃飯,於星夜就蹲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吃飯,看得津津有味。
「等它吃完飯,我能摸摸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