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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澤蘭冷笑,端起濃濃的茶水一飲而盡。一杯溫熱茶水下肚,她的額頭出了一層細汗,又道:「你是怪我做了她的娘,卻不負責任,殘忍拋棄她。她沒有選擇母父的自由,既然投胎到我的腹中,那便是她上輩子沒積德的報應。」

  「這樣傷人的話,待會兒不要再說。」周照放下手中的刺繡,朝敞開的窗外瞥了一眼,只看到細密的雨幕和滿眼青綠,「我喚了雁晚,她應該馬上便到。」

  「她來作甚?」

  周照沒有回話,只是揣著雙手,沉默地坐著。兩人便便這樣久久不語,直到雁晚出現在門口,謝澤蘭才尷尬地咳嗽了兩聲。

  「你怎麼在?」雁晚看見謝澤蘭後,本能地往後退了半步,又把視線移到周照身上,問道:「您請她來的?」

  「來,坐為師邊上。」周照拍拍自己身側的軟墊,示意雁晚坐下。雁晚起初不願,猶豫再三後才挪動步子,翻著白眼坐在了周照旁邊。

  謝澤蘭再次感嘆自己與女兒的面容有多麼相像,血緣中的聯繫讓她心頭一顫,竟溫聲細語道:「許大夫治好了你弟弟的病……」

  「你不是我娘,你兒子更不是我弟弟。」雁晚連眼也不抬,便果決地打斷了謝澤蘭。她對這個拋棄自己、向自己索要手指的母親,實在沒有好感。若非是看在周照的面子上,她根本不會踏進這間屋子半步。

  她的態度在謝澤蘭預料之中,且這樣的話謝澤蘭先前也聽過。為此,中年女人並未惱火,而是繼續道:「我們很快就要離開雲州,今日是你師父請我來,我才來的。」

  「廢話少說。」雁晚側臉看向周照,拉了拉她的衣角,道:「您到底什麼事?」

  「我把你從京城帶回來的時候,你只有一個慈幼坊為你起的名字。」周照摸摸徒女的面頰,柔聲道:「難道你就不想問問,自己原本叫什麼?」

  雁晚臉色一變,幾乎要把下唇咬破,道:「我問過。她說,來不及取名。」

  若謝澤蘭能坦誠地說自己不愛這個女兒,那麼雁晚還能坦然接受。名字雖是身外之物,但對雁晚來說至關重要——她為自己選了姓,選了名,十幾年如一日地愛著自己的姓名。

  但被她視若珍寶,甚至緊緊與生命相連的的東西,居然被親生母父視作草芥,她當然耿耿於懷許久才釋然。

  周照見到雁晚的異樣,心生後悔,只怪自己沒有提前探查,讓徒女傷心了起來。謝澤蘭則輕笑幾聲,道:「你生父姓楊,我該喚你一聲楊……」

  「住嘴。」雁晚眉頭緊皺,打斷了謝澤蘭的話,她的生身父母不曾給過她名字,那麼她的生父當然不配把「楊」冠在她的名字前面!

  「雁晚,」周照握住徒女的手,溫聲提醒道:「問她你的生辰……」周照帶回雁晚十幾年,從未為徒女慶賀過生辰,就連孫妙心也不知道,這個撿回來的妹妹到底是那日出生。

  「正月初三,大雪豐年。」謝澤蘭未及周照的話音落下,便搶先答了話。她垂下眉目,眼神柔和:「你是在晚上出生的,難產血崩,差點要了我的命。」

  屋內被沉默包圍,雁晚想起去歲秋天前往京城的路上,在桃花村附近遇到的那位農婦。農婦生產時悽厲的叫喊聲猶迴蕩於雁晚耳側,她不禁猜測,謝澤蘭難產時是否痛過農婦數倍?

  她為此面露哀色,一時沒有遮掩住,被謝澤蘭看了去。謝澤蘭挑眉輕笑,道:「心疼我?呵呵,等你嫁了人,做了母親,才知道我哭求你那日對你的恨。」

  周照攬過徒女的肩,威聲警告謝澤蘭:「我徒兒不嫁人,不受那樣的苦。」

  「世上哪有女子不嫁人的?」謝澤蘭聽到這荒唐滑稽的話,瞬間一愣。她與這個女兒緣分淺薄,但早在女兒發出第一聲啼哭時,便想過將來要覓得一個怎樣的女婿。

  只可惜,那樣的天倫之樂,謝澤蘭今生無福再享了。

  對此,謝澤蘭只展露出一霎的悲哀,旋即便調整好了情緒,淡淡道:「我還要去感謝許大夫,便不再此多叨擾了。」

  她今日端莊嫻靜,氣質如蘭,與初來雲州那日的癲狂模樣大相逕庭。雁晚還在發愣時,謝澤蘭便已走到了門口,沒有任何想回頭再看一眼的意思。周照推推徒女的脊背,道:「去送送罷,她對你有兩年的養育之恩。這最後一面,就當是報恩了。」

  雁晚仿佛就是在等周照這一句話,等一個把她推向謝澤蘭的契機。她站起身,追逐謝澤蘭的背影跑了出去,卻不知用什麼樣的稱呼來喚住婦人。

  謝澤蘭聽到她的腳步聲,終於駐足停下,回頭與女兒相望,笑道:「還有事?」

  細雨之中,雁晚因為倉促而沒有撐傘,她快步走上前去,審視著婦人額頭與眼角的紋路,心中生出一股悲涼,道:「你要走了,我沒有什麼可以贈與你。你可還缺銀子?」

  「你師父給過我一些銀子,我不缺。」謝澤蘭百感交集,顫聲道:「你師父待你極好。你比我有福氣,能拜入這樣的師門,一生無憂。我和你爹讀過的書少,若是換作我們,給不了你這樣的好名字。」

  雁晚將指尖掐進手心,她不止如何回應眼前的婦人。她本該敬她愛她,讓母親安度餘生,但若不是謝澤蘭的兒子生了怪病,她怕是連再見一面母親的機會都沒有。

  她終究是被拋棄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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