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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絮木然抽了抽嘴角,眼皮往上一翻。

  「我當還是個什麼好笑的事,安修竹那書生性子,光是走個夜路都能將自個兒嚇個踉蹌,被刑部大牢那種地界嚇暈了,倒也不稀奇。」

  話落,她慢悠悠吃了一口茶,託了托臉,又道,「我倒是想聽聽,他有什麼把柄叫你抓在手中,給駭成了這樣?」

  「要曉得他這個人什麼不厲害,就是趨利避害一套一套的,我聽說昨兒里,他為了不叫人當出頭鳥推上去,還現場編排了出,陛下瞅見你同他相談甚歡的段子來。」

  「還有這種事?」傅椋訝然,隨即又嘆了口氣道,「那就正好功過相抵了罷,你也講他謹慎著,哪有那麼多把柄可抓,充其量不過就是些丟臉的事,就比如我回京那時,在半道上遭了刺客,雖沒遇上什麼大事,但他自己將自己給撞暈了的事……」

  「我不過就是隨便誆他一誆,當時又有旁人在場,依他之性,自然就得應下了。」

  講到這裡,蘭娘娘才輕笑出聲,換了個姿勢,又道,「我聽說今兒使臣離京,那一位不曉得……」她點了點腦殼,「這裡出了什麼問題,送了每人一兜子吉祥吃食,你可知是為何?」

  傅椋摸了摸鼻尖,心道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連蘭絮都知道了,那整個宮中約莫也都傳了開了。

  她訕訕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昨夜裡,我同他講了幾句歡喜的話,也沒料到後勁兒會這般大呀。」

  蘭絮微微一怔,似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但顯然傅椋開竅的這個事情還是叫她歡喜的。

  這下,那一位總是再沒有理由不分晝夜地召她去商討『大事』了。

  她如負釋重地嘆了口氣,先是誠心同傅椋道了聲恭喜。

  又很是語重心長道:「你這可算是叫他磨得開了竅了,當真是不容易,也虧得他有這份耐心同你耗著,若是擱在我身上,你還是哪裡涼快哪裡待著去,當真是一副榆木腦袋疙瘩心腸,普天下也就只有你瞧不出來了。」

  傅椋一愣,聽出這話中意思,有些遲疑地指了指自己,「你是講,他歡喜我的這件事,所有人都知曉,就只有我瞧不出來?」

  蘭絮就差些沒伸出手,去好生戳一戳傅娘娘的腦殼子了。

  平日裡看著挺聰明的,怎麼一到這件事上就開不了竅呢,莫不是就真應了那一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老話?

  「他若是不愛你,那這普天之下怕就是沒人可以稱得上愛你了,傻丫頭。」

  蘭絮搖了搖頭,吃口春梅新添來的茶,清了清嗓子,正要好好給她講一講所謂的『愛』。

  卻見傅椋『噌』的一下站起身,眼睛亮得十分厲害,像是餘暉未落就已然出現的九天繁星。

  「我想去見他」,傅椋講。

  這話一出口,她心底下似有一座休眠的火山忽然就蘇了醒,滾燙的岩漿噴發四處,流淌出的的卻是金黃色的蜜液。

  艷麗的裙擺在半空掀起弧度,離了人的搖椅尚在吱啞作響。

  我要見他。

  這個念頭一起,傅椋就等不了了。

  她像是情竇初開時,迫不及待趕去見心上人的少女,提著裙擺,腳步飛快,只留給蘭絮一個愈發遠去的背影。

  蘭娘娘愣怔片刻,倏地失笑,她看著慢慢落下的夕陽染紅天邊雲霞,忽生出了幾分說不上的惆悵和羨色。

  她慢慢抬起手,迎著光,視線中塗著艷麗蔻丹的長指白皙有力,美中不足的是虎口處覆著一層薄薄,發了黃的繭子。

  輕輕一聲笑音落在霞陽餘暉中。

  這家國天下呀,還是像如今太平的好。

  一聲感嘆叫風捲走,殊不知此時,已有陰雲悄悄蔽日。

  御書殿中,氣氛沉得厲害。

  鋪著金絲薄毯的地面上書冊筆墨散亂無章,桌案上亂作一團,絲毫不見往日整潔。

  穆商言站在窗旁,神情陰沉,餘暉將他身影拉長同殿深處的黑暗融為一體。

  「欺人太甚,」乍然響起的低沉嗓音裹挾殺意,帶著鋒銳的劍影刀光,「他們當朕是死的嗎?還是太平了許久,竟就覺朕可輕易拿捏?」

  穆書夜從暗處走出,向來含笑的面上也是沉色一片,他微一沉吟,道:「這事最好,先別同阿椋去講。」

  沉在暮色中的男人下顎微微一點,凌厲深邃的眉眼間難得浮現一抹柔色。

  傅椋從嘉悅宮中出來便往御書殿去。

  她想著穆商言都同她低了那麼多次頭,讓著她那麼多次,更不必論及他等待她的那些年。

  憑心而論,誠然如蘭娘娘所言,若是處在這麼個境地里,傅椋自己也未必能如穆商言一般堅持這般多年。

  再者講,都是老夫老妻的了,自就不能再同少年少女一般,鬧個彆扭就紅臉不講話什麼的。

  傅椋滿面春風,步子輕快,但半道上卻碰見了神色匆匆,令她訝然的人。

  「你怎麼在這裡?」

  不是講他暈了就被抬回府去了?總不至於醒了便要往穆商言那裡,去告一告她的狀罷?

  碰上的安修竹神情嚴肅,眉心緊擰,步伐匆匆,不似往日般溫潤,他往御書殿方向去,正同傅椋撞了個正著。

  見到傅椋,他也一愣,隨即快走了幾步上前,皺著眉頭壓低聲道:「你也知道了?」

  這句話顯而易見的,必是有個什麼坑藏在裡頭,傅椋心下里細細一斟酌,腦子頓時轉過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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