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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第二日,如意剛打開房門就收到了臨安推官的傳喚。

  「寧遠侯爺訟告閣下殺人越貨、強占他人鋪面、謀害人命三條大罪,明日衙門便會升堂,請閣下帶上訟師,辰時前抵達臨安府屬。」

  如意聽完,幽怨地往對面望了一眼。

  沈岐遠站在檐下,看著傳話的小吏離開,才淡聲問:「怎麼?」

  「若不是大人,這麻煩也不至於找著我。」她撇了撇眼角。

  賀澤佑這人就該死,也不知他攔她作甚。

  「當街殺死一個侯爵,還是在沈某眼皮底下。」他面無表情,「你麻煩更大。」

  輕哼淺笑,她裙擺微漣地走向他:「只要大人不找我麻煩,旁人於我何懼耶?」

  沈岐遠不為所動:「我職責所在,沒有放過你的理由。」

  「哦?」

  尾音拖得老長,甚至打了一個捲兒。

  如意在他跟前站定,鮮紅的丹寇若有似無地拂過他臉側,像蛇纏著已經十拿九穩的獵物,優雅地吐著信子:「那大人為何不在見我第一面時,就殺了我?」

  庭院裡驟然起風,卷著干黃的銀杏葉,拂過兩人的眼前。

  沈岐遠從斑駁飛舞的葉片間看向她,聲若戛玉敲冰:「我現在殺了你也不晚。」

  話音落,隨意飄散的葉片驟然在他周遭凝結成刃,漫天的刃尖四面八方地指向她,凜凜泛光。

  這場面任誰看了都會嚇一跳,但面前這人卻是迎著他的刀刃往前走了一步。

  他下意識後退。

  這人眼梢漸漸染上笑意,嘴角也玩味地勾起,甚至伸手穿過那些利刃,攬住了他的腰。

  利刃在她手臂上劃開數道口子,但只一瞬,那些傷口便癒合如初。

  她望進他的眼裡,篤定地將自己白皙的脖頸放到他的掌心,長眼眨也不眨:「大人動手吧。」

  沈岐遠的手無法遏制地抖了抖。

  她肌膚溫熱,甚至有脈搏在跳動,鮮活得像他的一個夢。

  他恍然間想起很多事,想起無邊的天火,想起遍地的屍體,想起他精疲力盡地站在崖上,幾欲直墜而下的絕望。

  胸口猛地一撞,沈岐遠近乎粗暴地推開了她。

  如意後退站穩,輕嘖一聲:「你這人,還不如青衣溫柔。」

  「他溫柔,你便讓他在大牢里給你當訟師吧。」他冷著臉道,「沈某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枯黃的銀杏葉重新變得脆弱,紛紛揚揚地落下,他穿行而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別苑。

  如意饒有興味地看著他的背影,覺得有趣,又覺得有些為難。

  有他在,想隨心所欲地殺人怕是沒那麼容易。

  那就還真得請訟師去打官司。

  如意嘆息,拿上銀票出門尋人。

  臨安有名的訟師多達五十,但不知為何,一聽柳如意這名字,他們都紛紛推辭,加錢也不肯接活兒。

  也沒事,如意想,她總歸無罪,隨便找個訟師去也一樣。

  然而付好錢的普通訟師,在升堂這日竟沒有出現。

  如意盯著衙門門口那塊刻著激濁揚清四個大字的石頭,沉默片刻,還是隻身進去了。

  誰料一升堂,那推官就讓人給她上了鐐銬。

  「會仙酒樓命案遲遲未定,幸得侯爺提供線索,證明你以東家的身份指使掌柜許某謀害人命,藏匿屍體,其謀可憎。」

  「再有,供神街左鄰右舍均可作證那三十餘間店鋪原是寧字號所有,你偷拿房契地契,強占侯府財產,其行可惡。」

  「最重的一條罪,你當街刺殺侯爵,雖未得逞,但有人證,真真是其心可誅!」

  驚堂木一拍下,外頭圍觀的眾人一片嘩聲,都道世間竟有此毒婦,倒是讓人大開眼界。

  如意抬頭,略略皺眉:「大人這是直接定案了?」

  上頭的推官撐著手往前欺了欺腦袋,哼笑:「你惡貫滿盈,滿城無一訟師肯替你脫罪,這還不能定案?」

  寧遠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端著茶瞥她一眼:「數罪併罰,你便是個當街處斬的下場。」

  後半句話他沒說,但明意聽懂了。

  只要肯向他低頭,把那三十六間鋪面拱手送上,那他有辦法救她一命。

  她嗤笑一聲,看向公案後:「敢問大人,可知那會仙酒樓死者死於何日?」

  推官皺眉:「自是案發當日。」

  「非也,他死在被發現的兩日前,而那時小女並不是會仙酒樓的東家,何來指使許掌柜一說?」

  「荒謬,人死兩日,屍體焉能不腐?」

  「大人若不信,便著人調來刑部司的案卷一看。」

  「大膽!」驚堂木又落,推官橫眉瞪眼,「且不說那刑部司的案卷不是本官能調的,就算能看,焉要你來教本官斷案。」

  賀澤佑跟著嗤了一聲:「你若不是兇手,怎知他具體死於哪日?」

  如意很想說,因為刑部司查案時,她就在現場。

  但她想起沈岐遠。

  那人位居宗正,豈能落人口舌。

  賀澤佑怕就是在等著她搬沈岐遠出來,好一併告他個徇私枉法。

  於是她默了默。

  門口議論如沸,不知誰帶的頭,有人開始朝她扔菜葉。蟲蛀得葉子斑駁萎靡,洋洋灑灑地從身後飛過來,有的砸到她背上,有的砸到她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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