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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禎揚見她半偏著臉,微笑著說著俏皮話,格外活潑討人喜歡,不免也跟著一笑,欲再度和她說上幾句,卻見蘇妙真轉向顧長清道:「夫君,我犯困了……」

  顧長清笑著走過來,道:「那你進房睡吧。我和禎揚過會兒還要說些織造署的事,多半去前院……」

  蘇妙真忙忙點頭,累了一天,她早筋疲力盡,快步就要回房,沒走兩步,轉身把身上氅衣解了下來,墊腳替顧長清披上:「夜深風大,你可別淋著雨了……」退後一步,左顧右看,因想起顧長清定然是一路都未停歇就趕了來,多半又累又餓,正琢磨著要不要去給他下廚。

  但她實在忍不住湧來的瞌睡,便揉揉眼,解下裙邊香袋,遞給他輕聲笑道:「你們在前院一時半會怕吃不著茶點,我這裡面有核桃仁兒、芙蓉酥、杏仁兒……你留著墊墊……你笑什麼,我這不是怕你餓麼,你要是嫌棄,那就還給我……」

  顧長清見她有些許羞惱,手勁一收,沒讓蘇妙真搶回她硬塞過來的銀紅條紗挑線香袋兒,溫聲道:「我這是感念你一片關懷……」

  蘇妙真這才心滿意足。正轉身,卻被顧長清拉了住,他猶豫片刻,方拿出一物送還給她:「這是你先前落在我書房的香袋,物歸原主,可別再丟了……」

  寧禎揚在旁。看見蘇妙真又是給顧長清侍弄穿衣,又是囑咐他小心身體,竟是恩愛至極的情形,心中莫名煩躁。而見蘇妙真更給了顧長清一個銀紅條紗挑線香袋兒,與顧長清小聲地說了半晌的悄悄話後,方端起燭盞,轉身欲回。

  寧禎揚冷了臉色。他心中莫名憋悶無比,只欲叫上顧長清離開,忽見得掀簾待要進去的她,扭頭提裙,流眄一盼,朝顧長清盈盈笑道:「就是議事弄晚了,也別再隨便在外頭湊合睡啦,好歹這裡還有簇新的被褥呢——」

  寧禎揚極少見她如此語笑嫣然,不由一怔。那玉色碾光挑繡綃裙上的巫山煙雲朦朦朧朧,綽綽約約,甚是別致。但不知為何,在燭光下竟有幾分淒迷。

  「——我睡覺又沉,你決計不會吵到我的……」

  他但覺刺眼,轉身大步離開正堂:「景明,我去前堂等你……

  第157章

  巡更的鑼鼓聲敲到三響,堂外風雨漸消,內室里的紅燭已然燃到最低。

  顧長清思索著各處傳來的風聲消息究竟有幾分真假,不知不覺走到描金拔步床邊,抬手揭開床幃,見得蘇妙真合衣睡得正香,眉眼間多了幾分天真稚氣,絕讓人看不出她竟有膽量夜探玄妙觀,與葛成等人商量大事。

  但幸而她有這膽量,否則織工機匠們頭腦發昏定錯計劃最終鑄成大錯後,他縱然有心襄助,卻也無力回天——雖則現也已到箭在弦上的地步。

  眼下死了五個皂吏,織工機匠們不會坐以待斃,等著織造衙門先發制人,葛成錢大必定要領人起事抗稅,但只要能控制在一定範圍,既能替織工們討回公道,又能不至於擴大事態影響到整個蘇州城,那就還有運作周旋的餘地。

  知府衛千戶的態度倒是個助益……顧長清正思索著,忽聽得蘇妙真略帶鼻音地哼了一聲,移目過去,見得她臉頰嫣紅,目光迷濛,怔怔地看著他:「什麼時辰了……」

  顧長清舒展眉宇,聽出她嗓音里的澀啞,低聲道:「快五更了,要喝水麼……」他去取了茶盞,用溫在小火爐上的水挑子倒了杯,轉身快步掀簾,卻見得蘇妙真早已背身過去,又睡了,方知她剛才只是在夢話,不免一笑。

  他坐回床沿,瞅著蘇妙真的背影慢慢喝掉手中白水,探身放回,正要吹滅燭盞,忽見得床沿地坪上不知何時掉了他一樣東西——乃是蘇妙真睡前給他的銀紅挑紗香袋兒。

  顧長清眉頭一皺,立即彎腰,伸手拾了起來,待要起身,忽就著黯淡燭光,他瞥見床底亂糟糟堆著的蓑衣下露出一片月白。他下意識地探手拿出來,在手中一抖。

  是一件月白圓領立襟男袍與一頂儒生四方巾,少年的身形。

  顧長清凝目看了半晌,聽得響動,方醒神回來。是床上猶在香甜入睡的蘇妙真,又翻身回來。她嘟囔了些夢話,仍是天真無邪的模樣。

  他低低嘆氣,將手中之物無聲無息地擱回床底,抬手放下帷帳。

  一夜太平。

  ……

  蘇州城的這太平,在巳末天晴時就被織工機匠們的怒火所打破。城裡兩千餘織工機匠們集結起來,分為五隊,都著葛衣短衫,手拿長棍粗幫,從玄妙觀浩浩蕩蕩地湧向織造衙門。

  起先城內的百姓都驚懼交加,關門戶的關門戶,拿菜刀的拿菜刀,唯恐自家被殃及到。但見得一路上這些織工機匠們都是正色肅容,齊聲高呼著「只除貪官,只為公義」,更秋毫不犯平民家宅,便也都大了膽子。

  平民百姓們開窗掩門地偷瞄動靜,見這上千的織工們始終井然有序,不一時,便也湧來無數的百姓夾道圍從,為他們的奮挺抗稅鼓勁叫好——蘇州城開春以來因織造衙門督催歲貢的而生的民怨終於到了沸騰爆發的時候。

  不到午時,這兩千餘人的隊伍就已然增加到填街塞巷的上萬人,步伐聲齊齊整整如遠遠而來的滾雷,一波高過一波的怒吼聲如海上翻滾的巨浪——整個蘇州府都為這氣勢所撼動,就連城外的運河鈔關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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