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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外婆,或者不應該說突然,因為她經常一個走神,就能想起那位陪伴了她很久很久親人,以及那一段在她生命里不可磨滅的記憶。

  這裡的一切好像都和那一晚重疊起來。

  外婆被推進手術室,可憐她這一生到最後,給她送終的,只有她一個。

  外婆離開的那天,她也是這樣坐在醫院的長廊里,燈光刺目又蒼白,沒有一絲人氣。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他們都有自己的著急慌忙和不可失去。

  沒有人會在意,這一刻,是誰的生命危在旦夕。這裡的人,又有著怎樣的心qíng。

  聞歌是理解老爺子為什麼不喜歡溫景然做外科醫生的,大概也跟她一樣,一點也不喜歡坐在手術室外等待的經歷。

  這種滿目蒼夷的回憶,讓她在五月末溫暖的夜晚裡也覺得絲絲涼意。

  ……

  溫少遠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晚飯沒吃,聞歌餓得有些頭暈眼花。手裡被塞上熱牛奶時,才有些恍然地回過神來,一抬頭,就看見了他。

  溫少遠坐在她身旁的空位上,手裡是同樣一罐牛奶,拉開拉環,灌了一口,這才轉頭看她:“我們在找你。”

  那聲音冷沉,有著好久不見後的……生疏。

  聞歌握緊牛奶,動了動唇,良久才只讓自己說出一句:“對不起。”

  溫少遠沒說話,看了她一眼,徑直喝著手裡的牛奶。幾口喝完,他用力地捏了一下易拉罐,抬手就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里。

  “走吧。”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老爺子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了,剛才辛姨沒顧得上你,後來才發現你不見了。”

  話落,見她還不起來,只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睛安靜地看著自己時,溫少遠才發覺她有些不太對勁。

  他俯下身,目光沉沉地巡視了一眼,放柔聲音:“怎麼了?”

  “我想起我外婆了。”一出口,她的聲音就染上了幾分哽咽:“我想我外婆了……”

  想外婆每晚拍著她哄她睡覺,想外婆做的小糕點,想外婆叫她小歌兒的樣子,以前從未珍惜的一點一滴,此刻如cháo水一般湧來,幾乎要淹沒了她。

  那些瘋狂的想念,那些難言的孤獨,那些不可說的委屈。

  這世上,已再無她的親人。

  聞歌低下頭,也只來得及低下頭,那眼淚就“吧嗒吧嗒”如掉線了的珍珠,砸在了她的手背上,燙得她一抖,心口疼得一陣發緊。

  那些滿溢上來的qíng緒終於壓抑不住,她放聲哭起來:“對不起……我忍不住。我想爸爸媽媽,我想外婆了……”

  聞歌拿手擋住眼睛,即使用力,用力到她的雙眼被按壓得發疼,也止不住那瘋狂掉落的眼淚。

  “我也……不希望太爺爺有事……我不想,再參加……葬禮。”

  她再也經受不起離別,無論是誰的,只要與她有關。

  哭到最後,已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可那悲傷,遠遠沒有因為這場發泄止住。

  一直壓抑著,便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想念外婆。幾乎到了一想起,連呼吸都發緊,心口都發疼的地步。

  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哭得láng狽又難看。

  急救室外,她的哭聲清晰又撕心裂肺。

  溫少遠坐回來,看了她半晌,無奈地輕嘆了口氣,把她攬進懷裡抱住:“不哭了……”

  “嗚……”聞歌嗚咽一聲,更加委屈。

  不管不顧地抱住他,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哭得不能自抑。

  他的手輕拍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這么小的人,蜷縮著。脆弱的,無所依靠的,被他抱在懷裡,還哭得那麼慘……

  溫少遠低頭看了眼哭聲漸止,卻因為哭得太厲害,此刻正在發抖的聞歌:“不哭了?”

  聞歌點點頭,腦袋還埋在他的懷裡不願意起來:“對不起……”

  “想外婆了?”他問。

  聞歌猶豫了一下,搖搖頭:“現在不想了。”

  溫少遠顯然不相信,他停頓了一瞬,聲音壓低了一些:“說實話。”

  聞歌抽噎了一聲:“……很想。”

  “等清明節,我帶你回L市,給外婆上上香吧。”

  聞歌被溫少遠送到辛姨那後,又匆匆地離開了。

  老爺子剛醒了一會又睡著了,辛姨正自責剛才沒看住聞歌。這會看見她回來,一副哭慘了的表qíng,也不敢多問,讓她坐下先吃溫少遠剛買來的水餃。

  因為老爺子要住院幾天,辛姨還要回去一趟拿東西,順便收拾一下廚房。

  聞歌就留在病房裡。

  老爺子這會緩過來,臉色便好看了許多。眉目舒展著,不見以往的嚴厲,也沒有那種讓人壓抑的氣場。

  她拉了椅子在chuáng前坐下。

  這還是第一次,她無所顧忌地打量他。以前,是不敢的。可今晚,發現他也有脆弱的時候,也有倒下的時候,才覺得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

  要經歷病痛,要經受寂寞。

  這麼看了他良久,始終覺得,老爺子還是笑起來的時候好看。

  想著,便鼓足了勇氣去牽住他的手。

  那是一雙蒼老的手,有些粗糙,很寬厚,也很溫暖。

  她緩緩收緊手指握住,輕聲的對他說:“太爺爺,你要快點好起來。”

  ☆、第十五章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老爺子這次生病,住院便住了一個多星期,這才被醫生准許出院,回家好好休養。

  出院那天正好是周六。

  A市的夏天來得要比L市晚很多,立夏已過大半,空氣里依然還是涼絲絲的。

  昨天下了一場大雨,從傍晚開始,足足下了一晚上,直到早晨這才漸漸停歇。空氣裡帶著水分,濕漉漉的,夾雜著涼風,那冷意似乎要鑽進骨子裡。

  一點夏天來了的感覺都沒有,除了兩旁那綠意滿溢得似乎要滴出來一般,蔥鬱繁盛的糙木。

  聞歌跟在辛姨的後面往住院部走。

  這段時間,她一放學就來醫院替換辛姨。溫少遠給老爺子請了護工,聞歌過去,也不過就是換個地方寫作業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病一場的原因,又或者是因為這段時間她總是乖巧地待在病房裡陪著他。老爺子從再次睜眼開始,對聞歌和顏悅色了很多。

  不是以往那種只表現在臉上的和藹,是真心的,開始接納她。

  至於,溫少遠……

  自從那天晚上把她送回病房離開後,聞歌再也沒看見過他。但每隔兩天,老爺子病chuáng前的花瓶里總是會更新新鮮的花束。

  他不是沒來,只是每次來得時候,她都不在而已。

  ……

  走到病房門口,聞歌正要推門進去,忽然聽見病房裡傳來說話聲。

  “我早該死了,都一把年紀了,還活著拖累你們……”老爺子悠悠地嘆了口氣,大概是手裡捻著念珠,有很細碎的佛珠碰撞的輕響。

  “生死有輪迴,你們爸爸離開得早,這命啊都是被我克的。不然他們怎麼好端端的,一個個都走了,反而我這個老不死的……一次一次都能從鬼門關回來,這麼長命呢?那都是我占了他們的陽壽……”

  說著,便輕聲咳嗽起來。

  聞歌一怔,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不要推門進去。

  倒是身後的辛姨輕嘆了一口氣,低聲念叨了一句:“又開始胡言亂語了,進去吧,大概是景梵回來了。”

  聞歌推門進去,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坐在老爺子chuáng頭,正低頭擺弄著花束的人。

  穿著淺藍色的襯衫,袖口的紐扣扣得一絲不苟。坐姿有些隨意,手肘撐著柜子,正偏頭看過來。

  他的五官和溫少遠並不是十分的相像,只眉目之間隱約有那麼幾分讓人熟稔的氣息。他看上去比溫少遠要柔和許多,也更加……疏離冷漠。

  看見她,似乎是有些疑問,但更多的,卻是事不關已。那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只微微停駐便轉向她的身後。

  在看見辛姨時,這才收起臉上的疏離冷淡:“辛姨。”

  “景梵來了。”辛姨笑著走進來:“來接老爺子回家?”

  “嗯。”他站起身。

  個子很高。

  溫家的人……好像就沒有長得不高的。

  見她發愣,老爺子坐起身來給溫景梵介紹:“這就是溫敬的女兒,聞歌。”

  聞歌這才醒過神來,趕緊叫人:“景梵叔。”

  溫景梵仔細地看了她一眼,溫和地笑了笑,眉眼一舒,那冷冽就如融化的冰棱,讓聞歌頓時看得一呆。只覺得那笑容眩目得……簡直有些誘惑。

  下次給隨安然回信的時候一定要跟她提一提她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叔叔。

  ……

  老爺子回家休養之後,辛姨生怕他營養跟不上,每天不是jī湯,就是豬蹄。但又怕老爺子吃的太油膩,每次都撇了油,只限喝一大碗。

  剩下的那些,當然就便宜了聞歌。

  伙食這麼維持了一個星期後,老爺子面色紅潤jīng神好,聞歌……整整圓了一圈。

  她站在鏡子前,捏了捏臉上多出來的二兩ròu,再掐掐自己的小胳膊……一時不知道是喜是憂。

  發育期橫向發展,是很危險的啊……

  聞歌一消減攝入量,jī湯就實在有些太多了。

  這一日,辛姨熬好了jī湯,看著滿滿一鍋金光澄澄的jī湯,嗅著鼻息間那濃郁的香味,擰了擰眉頭,決定讓聞歌跑一趟,給溫少遠送些過去。

  聞歌拎著保溫桶,腳步突然就有些僵硬了。

  要給小叔送過去嗎?

  隔了那麼久,再站在盛遠酒店門口,聞歌看著熟悉的旋轉大門和熟悉的保安大哥,還有些怔忪。

  有多久,沒有來這裡了?

  保安大哥是認得聞歌的,知道她是溫少遠的侄女,遠遠地見她走過來,熱qíng地提示:“老闆剛上去呢,這會大概在辦公室里。”

  聞歌道過謝,一路暢通地走到他的辦公室門口。

  走廊里的燈光略顯昏暗,那緊閉著的紅棕色的大門就像是一堵厚厚的圍牆,厚重又凝滯。

  她敲了敲門,聽見裡面一聲“進來”後,這才握住門把手,輕輕一按。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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