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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珩注視著李霽:「他說,京兆府里有些風言風語,說長沙王在廣州病重了。」

  李霽的目光動了動。

  「子磬來找我,是想向我求證此事?」

  「此事真假,並無要緊。」崔珩道,「長霆要離開京城,是麼?」

  李霽道:「京城並非我久留之地,我終有一日要離開。」說罷,他也看著崔珩,「子磬既然敢來當面問我,可見子磬心中已有計較。你我相識一場,亦相互賞識,今時今日,可將話敞開了說。若有朝一日,我與朝廷決裂,子磬身為那首屈一指的大將,可會來討伐我?」

  崔珩的目光沉下。

  「我出身將門,世代效忠朝廷。」他說,「當年我立志繼承父親遺志,投身行伍,就是為了安定天下,讓百姓免受兵亂之苦。若有朝一日,長霆與朝廷決裂,掀起戰事,我討伐長霆,亦乃義不容辭。」

  李霽頷首,卻道:「如果挑起戰事的,不是我呢?」

  這話,讓崔珩有一瞬的怔忡。

  「何意?」他說。

  「子磬既肯冒著那被猜疑的危險來見我,足見子磬想勸我回頭,莫去做那為患天下之事。」李霽道,「我無心為患天下。不過真到了兵戎相見那一日,還請子磬記住方才所說的初心。我不會逼子磬站邊,只願子磬遵從本心,忠於職守。」

  崔珩看著他,臉上露出一抹譏諷的笑。

  「如長霆所言,這遵從本心與忠於職守,本就是相悖之物。」

  「並不相悖。」李霽道,「子磬統領禁軍,而禁軍的本職,乃拱衛京師,保護聖上。子磬只要能做好這兩件事,便已經可無愧本心,不是麼?」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末七(上)

  東宮裡,一切回歸平靜。

  最能找麻煩的江良娣自從生產之後,便沉寂下來。據宮人們稟報,江良娣近來脾氣似乎好了許多,連玉梅院的宮人們都清閒了。

  「昨日,良娣早晨吃了一碗山藥粥,午膳和晚膳,除了肉穈粥,還各喝了一碗雞湯。午後,崇寧侯夫人過來與良娣說了一會話,還帶了些宮中的點心來,良娣吃了兩塊。」

  溫妘坐在妝檯前梳妝,一邊端詳著鏡子裡的自己,一邊聽著內侍在紗帳外稟報。

  怡香將一支宮花簪到溫妘的發間,見她搖頭,忙取下來,換上另一支。

  跟從前比起來,溫妘這些日子可謂容光煥發,連她自己看著,也覺得大不一樣了。

  「如此說來,江良娣的精神又比前番好些了?」她問。

  「是好些了。」內侍答道。

  「近日崇寧侯夫人常到東宮來?」正說話間,太子的聲音忽而傳來。

  溫妘看去,只見他從內室走了出來,身上鬆鬆地披著一件長衣。

  「正是。」溫妘道,「她奉中宮之命,時常過來探望。」

  話才出口,溫妘想起來,太子似乎並不喜歡崇寧侯夫人,忙道:「殿下若覺不妥,下次徐夫人再過來,妾告訴她不必勞神便,回絕便是。」

  太子的唇角卻彎了彎,抬起手,在溫妘的臉頰上撫了撫,仿佛在觸碰一件新得的愛物。

  「這卻不必。」他說,「她亦剛剛喪子,讓她安慰安慰江良娣,甚是合適。」

  他的臉上的笑意帶著幾分冷淡,溫妘正要說話,卻聽他又道:「今日不是玉梅院那邊的末七麼?可準備好了?」

  溫妘忙道:「準備好了,法事就安排在薦福寺。」

  那嬰孩雖然還沒出世就已經死去,但畢竟是太子的長子。提起他,太子也仍會露出惋惜之色。

  「妾稍後便過去,太子不必操心。」溫妘道。

  太子沉默片刻,道:「我也過去一趟。江良娣那邊請了多次,他畢竟也是我的骨血,身為父親,該做的事不可落下。」

  溫妘應下。

  薦福寺的佛堂之上,香火繚繞,數百僧人坐在其中,鐃鈸齊鳴,誦經之聲連綿不絕。

  太子親自在佛前拜過,坐在蒲團上聽經禱告。

  隔著一道帘子,溫妘也領著東宮嬪妃們認真禮佛。

  她手裡捻著一串佛珠,閉著眼睛,跟著僧人們的誦經之聲慢慢轉著。

  過了會,她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江良娣。

  這場大病,讓她瘦得單薄,原本豐腴的臉頰也幾乎凹了下去,蒼白得毫無血色。不過,這些日子,她已然恢復了些,能下床能走路,還能到溫妘面前請安。

  東宮裡的人都說,江良娣變了。

  她待人變得溫和,東宮的嬪妃們去看她,她也不再像從前那樣不冷不熱,給人眼色。每日,只要能下床,她必定會到東宮的佛堂里去禮佛念經。

  ——「這也是自然。她什麼都沒有了,又拿什麼在我等面前炫耀?」謝良娣和溫妘談起此事之時,笑容譏誚,「如今,她該是知道太子妃對她的好了。」

  溫妘聽到這話時,只笑了笑。

  說實話,每每有人提起那個嬰兒的死,溫妘心中總會有心虛之感。而每每看到江良娣,她心中總壓著隱隱的不安。江良娣在溫妘面前確實變得恭順有禮了,但她看著溫妘的時候,那兩隻眼睛沉黑無光,讓溫妘想起東宮角落裡的一口古井。

  它早已經荒廢,狹窄而幽深,陰氣森森。宮人們說,曾經有人在裡面自盡,直到化為腐肉才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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