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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子千低頭,看著她腳上的晚裝鞋子。

  這種鞋子,多數追求的是美感,而不是舒適。

  “而且我實在是不想再在這裡làng費時間。”郭曉庭屈了一下膝,原本就嬌小的身材,這下更顯得小。“你要不要一起?或者我們換個地方喝一杯。”

  酒會才開始不久……但當他看到郭曉庭嘴角的笑,不禁點頭。

  為什麼不呢?

  金子千環視四周。好似沒人注意他們……他目光在經過大廳入口處的時候,稍稍停了一下。

  “那是佟太?”郭曉庭靠近他一些,低聲問。稍停片刻,她嘴裡吐出一串單詞。

  金子千聽清楚,笑笑不語。

  剛剛走進會場的正是佟鐵河夫婦。幾乎是頃刻之間,多數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金子千身邊也有人有竊竊私議。

  這倒是個好空擋。

  郭曉庭在這個時候說:“……等我一下,我拍張照片……”她露出了小女孩兒的神氣。

  金子千問:“有那麼美嘛?”

  郭曉庭語氣里是興奮。興奮的有點兒古怪。

  金子千好笑的看著她。

  郭曉庭聽他這麼問,解釋道:“我是拍那件禮服啦——你不知道這是J。W。這一季的最佳設計吧?我二姐看中的,想要做婚宴禮服,可是Jose不肯給;壓箱底的設計都肯拿出來,佟太相當入Jose的眼呢……二姐要氣死了,你不知道她,要看上了什麼得不到,哇……”

  女人果然是女人。二十歲、三十歲……六十歲,直到一百歲,對漂亮的衣服都沒有免疫力。

  “但是……我打賭二姐看了一定也沒話講。”郭曉庭咂了下薄薄的、粉嫩的唇,“Jose眼光夠毒的。”

  金子千也承認佟太今晚艷壓全場了……可是他沒心思欣賞這份美。

  但不知為何,郭曉庭這無意中說出來的一件事,他竟然覺得有一絲絲的痛快。

  好,很好……他慢吞吞的說:“你要是這樣大張旗鼓的拍照,我們別想走的成。”

  他抬了手臂,示意,郭曉庭聽了他的話,果然沒有真的從手包里拿出手機來拍照,挽起他的手臂……經過葉英年身後,金子千特別停了一下,說了聲“Uncle再見”,才帶著郭曉慶從側門離開。他是沒有看到葉英年那滿臉的笑容,和他母親那一直跟隨他身影的目光。

  “送你去哪裡?”上了車,金子千問郭曉庭。

  “不是說好了去喝一杯?這兒你比我熟悉……SuzieWang、Bed、Lush……都可以。”

  金子千看了曉庭一眼,說:“我可只答應把你帶出來。”

  “金子千你要不要這樣沒良心?”郭曉庭蠻勁兒上來了。

  “按道理,你應該稱呼我一聲世兄的。”金子千耐心的,看著郭曉庭一直是笑嘻嘻的樣子,這會兒顯然酒意上來了,他有些後悔,比起陪著她一起瘋,還是乖乖的呆在酒會比較划算——可是已經出來了,後悔也沒用。

  他笑了下。

  郭曉庭倒不是個麻煩的xing子,說:“好,世兄。”

  “你今晚酒已經喝了不少,你說的這幾個地方,也不適合穿成這樣子去,更不適合你這個年紀……”

  “嘩,老古板!”郭曉庭張開手。

  金子千笑笑。

  “至少請我喝一杯茶吧。”郭曉庭搖頭,“喝酒不肯,茶總是可以的吧?”

  牛皮糖。金子千默念。小瞧了她。

  金子千於是敲了敲隔板,jiāo代司機去“半壁”。

  “我住那附近。”郭曉庭一副“你怎麼會選那裡”的神氣。

  “半壁是真正喝茶的地方。”金子千轉著手腕上的表。時針指向九點。“既然請你喝茶,就好好兒的喝一杯好茶。”

  他咬清楚“好茶”二字。

  郭曉庭笑著。

  一直跟著金子千走進“半壁”那小而jīng致的茶室,她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褪過。帶著三分醉意的笑容,似乎是想控制也控制不了的。聽著金子千跟侍應jiāo代要他存在這裡的茶,“你常來?”她問。

  “有些客人呢,是不接受喝酒談事qíng這種方式的。”金子千拿著桌案上的濕毛巾,慢慢的擦著手,“請你喝真正的野生茶,別處喝不到的……”他微笑。

  郭曉庭看著金子千,微笑的臉,表qíng謙和而溫柔。這應該就是書上說的那種男子,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如玉一般……大概觸上去,首先是寒涼的吧。她伸手,在九九果盒裡,捻著松子吃,聽著金子千輕聲說:“這也有個講究,九九果盒……”他剛說到這裡,電話響了,他只看了一眼,說了聲,“失禮。”便起身拿著手機,走出了茶室。

  番外:金子千篇之《千尋,千與》(十三)

  郭曉庭細細的嚼著松子,滿口香。身上穿著的這件深紫羅蘭色的小禮服,緊緊的包裹著她的身體,一時也不得便,讓她不得有一毫放肆動作的空間。原本她為了好看些、顯得成熟一些,也肯穿著成這樣來見一見金子千,此時卻恨極了這件衣服,好像什麼都被這件衣服阻了似的……

  金子千走到廊子盡頭的時候,慕容的事qíng也說完了。是關於他們正在爭取的一個案子,得了確切的消息,慕容顯然有些興奮。金子千微笑,想想,前幾日那場球沒白打……慕容沒忘了“關心”他的現狀;他心平氣和的解釋,說正和這位可愛的郭四姑娘促膝談心呢。慕容在那邊怪叫,他就說,別急,我不是對她多滿意,但郭四姑娘像一個人。

  慕容問像誰?

  金子千轉了個身。像子歡。

  慕容在那邊沉默了片刻,說我今天累死了,先去睡一會兒,本來想等你回來一起慶功。

  金子千笑著,說,這樣的大單,一年不知道接多少個,你總不至於說因為這點兒事開心成這樣吧;一定是另有好事……他開著玩笑,慢慢的順著地毯上編花的紋路走著。

  “半壁”的每間茶室都不是密閉的,相對獨立的空間,被傳統的木門隔斷,飾以鏤空雕花的圖案,每扇門都不同。

  他抬眼,離他最近的這一扇門,門上圖案是“太平有象”,他稍稍近些看,那象雕刻的jīng致,忽然讓他想起不久前特地陪祖母上靈隱寺燒香,祖母虔誠拜佛,他侍立在外,倒是對大雄寶殿內外的飾紋更有興趣……印象里也有這樣的圖案。他想起來,那日問過祖母,可許了什麼願?祖母笑眯眯的,說,說出來就不靈驗了,日後只管去還願就好了。還說若是她不能動了,讓他帶著孫媳婦去……

  金子千莞爾,便要走開。

  巧也是太巧。

  他並不是故意去窺視這茶室里,但是他很難不被這鏤空隔斷那一邊的人吸引了目光。即便那人是被丟進了人海里,他應該也會一眼認出來。

  她默默的坐在茶桌旁邊。

  面前茶桌上,有一個和他剛剛擺在面前的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一個九九果盒。她只是直直的瞅著那果盒,一動不動……桌上並沒有茶。她似乎只是需要一個地方休息一下。

  金子千往旁邊退了一步。

  她抬手,拿了一條橡皮筋兒,將她有些凌亂的發束了起來……

  並沒有想到,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能看到景自颯。看到她一個人……這樣子,獨坐,木雕泥塑一般,沒有平日的靈動豪慡,全身都被一股悲涼的膜蒙住了似的。

  她這是,從哪裡來的?

  金子千轉過身,招手叫侍應生,低聲吩咐,說,給那邊茶室的景小姐,送一壺紅頂天。

  侍應生準備離開,他又叫住,囑咐說,不必告訴她是誰送的。然後他回到之前的那間茶室,郭曉庭卻已經不在了。他皺了皺眉,回身往廊上一看,人影不見。

  嘿!

  金子千坐下來,看著手機,才想起來,郭曉庭根本也沒有給他留下電話號碼。

  茶室里還有淡淡的香水味。

  金子千拿起茶壺——這壺“紅雲”正是在恰好飲用的時間點——紅色的茶湯注入杯中,那暖暖的味道升騰起來。他深吸一口氣。

  “好茶和好酒一樣,獨酌都無趣。”

  金子千回頭,景自颯抱著她的大衣,推開了茶室的拉門。侍應生將一隻茶盤托進來,放在桌子上,退出去了。

  金子千伸手,“請坐。”

  自颯將手上的方小說西放在一邊,跪坐下來。坐的有些太標準了,倒顯得很拘謹。

  金子千看了,微笑,“隨意一點兒好不好,這裡又沒有長輩。”

  自颯歪了一下,再坐,便換了盤腿。

  金子千替她倒茶。

  “這是頂好的野生茶。”自颯輕聲說。

  金子千看她一眼,沒做聲。托著茶杯的底部,將茶送到自颯面前。自颯望著茶杯里那盈盈的紅色,血一樣,眼前是有什麼在跳聳……她轉了一下臉,並沒有去碰那杯茶;她瘦,這一轉臉,脖頸上青筋都露出來——金子千看在眼裡,就想起祖母形容的,“三根筋挑著一顆頭”。

  他只做沒看到她眼睛裡忽然湧出的qíng緒,和她嘴角暗紅的痕跡。

  比他幾天前在警局門口見到她的時候,她的下巴又尖了一些。天氣這麼冷,再瘦下去,怎麼抵禦那寒冷?怎麼好?

  他喝著他的“紅雲”。一言不發。好像他和眼前的這個女子,是多年的老友。即便是靜靜相對多時無語,也不會覺得尷尬,而是極自然的事qíng。

  過了好一會兒,自颯轉回臉,將那杯茶握在了手裡。

  嘴巴里殘存著血腥味。

  手中則是血一樣紅的香茶。

  她嘆了口氣,“我從來不喜歡紅茶。”

  金子千喝茶的動作頓了一下,沒去看她;溫潤的茶滑下他的喉,他放下茶杯,沒有續。再好的茶,他也只喝一杯。

  景自颯卻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大口的將茶喝掉。

  金子千看來,她像喝藥一樣喝掉這杯茶,以她的心qíng,仿佛是就義,而在他看來,實在是bào殄天物……但是他不以為意。

  若是她不喜歡什麼,還要qiáng迫自己對著,還要qiáng迫自己接受,那就一定是有她的道理。

  她是倔qiáng的景自颯。

  “我從來不喜歡紅茶……”自颯重複著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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