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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嘉問連日或數日輒至我處為事,施行次第皆我一一過目,若出牓脅得商賈,我必知曉。」

  「那介卿何以相信吉甫?」

  王安石微一凝滯:「......你懷疑吉甫?」

  「介卿,你曾說讓我毋與你諱言,我有點,」歐陽芾躑躅,「我有點害怕吉甫。」

  她鮮少露出如此不安神情,王安石不由握了她的手安撫:「為何害怕?」

  歐陽芾遂將呂惠卿脅迫魏繼宗誣陷曾布一事告訴他,王安石聽罷道:「此為曾布一人之詞。」

  「介卿。」

  王安石抿唇不言。

  歐陽芾忽有所感:「介卿,你是否早知吉甫為人?」

  王安石視向她,眸底含了嘆息:「是。」

  「因吉甫之才,所以介卿願意容忍?」

  王安石沉默少許,承認:「是。」

  「可子宣也有才幹,介卿緣何不願忍他。」

  「他與呂嘉問之間銜怨阻擾了他對新法態度,留他繼續實行新法,惟添阻礙。」

  「人俱有犯錯時,介卿肯原諒吉甫,為何不肯原諒子宣,」歐陽芾反抓住他的手,苦苦勸道,「子宣協助介卿開創那麼多法令,又助介卿做了那麼多事,朝臣每每反對,子宣便站出來於官家面前據理力爭,他指責市易務或存私心,但只因他反對市易務,介卿便欲驅趕他,如此豈不將他從前功績全部抹殺。」

  「阿念,」王安石冷靜視她,「人皆會變,從前支持新法之人,後亦有反對新法一日,當一人反對新法時,我還應用他麼。」

  「......可我不想你將身邊之人俱推遠。」

  王安石閉了目,她誠懂得如何動搖他。

  他深深作一吐息,道:「你想我怎樣做。」

  「子宣與呂嘉問不睦,介卿可將他換份差遣,讓他去做別的事,你莫疏遠他,莫趕他走好麼?」

  「......好,」王安石道,「我答應你,不疏遠他,我在相位一日,便不貶黜他。」

  歐陽芾笑逐顏開。

  眾人期盼的甘霖始終未曾降下。

  自熙寧六年七月,至七年三月,河北、河東、陝西、京東西、淮南諸路久旱,餓殍遍野,災民背井離鄉,扶攜塞道,羸瘠愁苦,身無完衣。

  大量饑民湧進京城,或沿街乞討,或堆於酒樓茶肆門口爭搶剩飯,歐陽芾自馬車內遙遙望見兩名男子為爭食而大打出手的情景,直覺觸目驚心。

  兩府重臣為賑災事日夜操忙,王安石案前堆滿各地報災的劄子,朝廷雖令撥款賑災,然收效甚微,災民仍舊源源不斷湧現。天子易服減膳,數次赦免罪囚,以期上蒼垂憐。

  三月底,京師開始驅趕流民。

  禁軍揮舞馬鞭,向著饑民追逐、叱罵、鞭打,哭叫哀嚎聲充斥道路,不絕於耳。

  朝堂上。

  文彥博奏道:「連日來,數以萬計災民湧入城內,塞巷蔽街,而今官府又作驅趕,死者遺屍於道,傷者嚎啕於街,天子腳下竟有如此慘烈景象,臣深恐引發民亂,釀成災禍,望陛下明斷!」

  韓維奏道:「陛下憂閔旱災,損膳避殿,此乃例行之舉,恐不足以應天變。為今之計,還願陛下痛自責己,下詔廣求直言,以聽下情。」

  趙頊沉默。各路災民暴增,他憂心如焚,然罪己則承認為政有失,對天子而言不吝為一種難堪。

  他允了臣子所提「傾力開倉賑災」「率眾祈雨」等建議,對罪己一事則持保留態度。

  崇政殿。

  趙頊向王安石請求意見:「卿向不以天變為憂,然此次旱情為本朝開國以來罕見,朕不得不懼,此為天象示警。」

  「回陛下,水旱常數,縱堯舜在位時亦不可免,陛下自即位來年年豐收,今偶遇旱災,非異數,更無關為政得失,但傾力救濟即可,毋須過分憂懼。」王安石語含安撫。

  「豈無關為政得失,」趙頊心亂如麻,不覺聲厲,「朕恐災害如此嚴重,正因人事有所未修。」

  心知人主情緒不佳,王安石嘆了口氣,不欲繼續辯論。

  四海黎庶,俱為皇帝子民,教趙頊如何不痛心,然由此對新法產生懷疑,絕非他所願見。

  「馮京、王陶二人言,大旱而盜賊四起,人心惶惶,極易民亂,」趙頊道,「近日契丹使者因邊境糾紛多次來訪,朕恐內憂外患,一併爆發。」

  「回陛下,天下惟有因人主失計而致亂,未有僅因旱災而致亂者,」王安石答,「賢才在位,縱大旱亦可除盜賊之亂,臣恐陛下所用,未盡賢才而已。」

  歷來天變皆被認為與人政相連,海內承平時,趙頊可聽他的道理,災荒兇猛時,他的辯駁又能為趙頊接受幾分。

  同一日,未出政事堂,皇帝降下罪己詔的消息便傳來:

  「朕涉道日淺,晻於致治,政失厥中,以干陰陽之和。乃自冬迄今,旱暵為虐,四海之內,被災者廣......

  ......意者朕之聽納不得於理歟?獄訟非其情歟?賦斂失其節歟?忠謀讜言郁於上聞,而阿諛壅蔽以成其私者眾歟?何嘉氣之久不效也?

  應中外文武臣僚,並許實封言朝政闕失,朕將親覽,考求其當,以輔政理。」

  歸了家,天已暗沉,歐陽芾仍未回來。

  問下人,則道:「夫人整日皆在施粥棚里,此刻應未忙畢。」

  溫家畫樓東側,長長隊伍直至戌時方略有縮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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