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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夕顏的身下蓋著一塊布,從齊懋生角度,也看不清楚,聽顧夕顏這麼一嚷,齊懋生也覺得有點奇怪,生鸞出生後抱給他看的時候,也像小貓似的叫了兩聲。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握著顧夕顏的手就無法抑制地抖了起來。
自從夕顏告訴自己她懷孕以來,每封信里都透露著對孩子的憧憬……準備給孩子取什麼名字,如果是男孩應該怎樣,如果是女孩又應該怎樣……這個時候,可千萬別出什麼事啊……
齊懋生雖然心亂如麻,卻不敢露出絲毫來。
他一邊親著顧夕顏的鬢角,一邊言不由衷地喃喃地安慰著她:“別慌,別慌,有的孩子哭,有的孩子不哭……說不定我們的孩子就不哭呢!”
這兩口子,也太心急了些。
王穩婆qiáng忍著笑意,手腳麻利地剪了臍帶,然後她抓起孩子的小腳把他倒立有了空中,“啪啪啪”地在屁股上拍了幾下。
身上還帶斑斑血漬的孩子在空中搖晃了兩下,發出了輕輕的嚶嚀聲。
細細的,卻像是天籟之音……讓齊懋生緊繃的心弦立刻鬆了下來,他這才發現,自己後背已經濕透了,扶著夕顏手又酸又痛。
他欣喜若狂地抱著顧夕顏:“夕顏……沒事,沒事,我們的兒子……”聲音里,隱隱帶著哽咽。
第二百七十六章和風淡dàng(一)
原來,小嬰兒是這樣的。
黑黑的頭髮,紅紅的皮膚,朱紅色的小嘴嘟著,長著透明小指甲的小手握成了一個棗般大小的拳頭放在腮邊……
顧夕顏輕輕地摸著他的頭髮。
軟軟的,柔柔的,像最上好的緞子。
端娘笑呵呵地:“你還是睡一會吧……坐月子,要休息好,要不然,老了就會渾身都是病的。”
“我不想睡……讓我再看看!”顧夕顏支肘俯身親了親孩子的小臉,“本來應該十五號生的,現在十號就生了,起個什麼rǔ名好呢?”
坐在炕邊的齊懋生眉眼含笑地望著躺在chuáng上的母子,笑道:“這起rǔ名和日子有什麼關係?”
顧夕顏目光璀璨:“我原來準備給他起個小名叫‘十五’的?”
齊懋生望著顧夕顏的目光一暗,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笑道:“十五嗎?”
顧夕顏就斜睇著他笑。
齊懋生就有些心慌意亂地低頭去看孩子。
頭髮烏黑烏黑的,像夕顏,五官分明,像他……他不由得伸出手去摸了摸孩子的小手。
齊懋生的指腹,有薄薄的繭。
孩子的小嘴嘟了嘟,只看得出眉廓的眉頭蹙著,動了動小手。
“懋生,你快看,你快看……”顧夕顏驚訝地望著孩子,“他皺眉了!”
齊懋生俯下身子,仔細地望著那個面帶不悅的小人……看著他慢慢地放鬆身子,看著他慢慢地舒展了眉頭,看著他慢慢地安靜下來……就有什麼東西突然間填滿了他的心胸,鼓鼓的,脹脹的,讓他覺得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激動。
“懋生,”顧夕顏望著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孩子的齊懋生,嬌嗔道,“你覺得這名字好不好?”
“什麼名字?”齊懋生愕然。
“叫十五,或是初十,怎樣!”顧夕顏笑顏如花。
這都是些什麼名字啊?
不過,齊懋生自從遇到了顧夕顏,在她面前就學會了“委婉”這個詞。
他就笑道:“那還不如叫秋夕呢!”
“那怎麼能行!”顧夕顏反對,“像小姑娘的名字!”
齊懋生沉吟道:“要不,叫秋官吧!”
秋官?
顧夕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想起了鄭少秋,他的藝名就叫秋官。
“以前,有個很有名的,演戲的,藝名就叫秋官……”
“真的嗎?”齊懋生臉上就有了幾份不自在,“我沒有聽說過,想來是江南一帶有名的伶人了,那這名字不能用……”
兩人說笑著,就看見魏夫人帶著一個相貌秀麗的婦人走了進來。
那婦人姓秦,是顧夕顏為孩子準備的兩個奶娘之一。
齊懋生收斂了笑容,站起來喊了一聲“魏夫人”。
魏夫人望著顧夕顏兩母子就皺了皺眉:“暾哥怎麼還散著手腳……”
“吞哥?”顧夕顏吃驚地望著魏夫人。
“哥兒的名字。”魏夫人臉上就浮現出了幾份歡喜,“專門請王芝景先生幫著起的。王先生說了,‘暾將出兮東方’,就是太陽初升的意思……暾哥雖然是正午生的,可這個彩頭好,蘊含希望……希望他能再帶幾個弟弟來……”
齊懋生聽了,沉吟道:“嗯,這個名字不錯!夕顏,你覺得如何?”說著,齊懋生就把臉目光落在了顧夕的身上。
光講字面的意思,自然是不錯,可這發音……太可笑了……孩子的名字,不就是要簡單易懂,朗朗上口嗎?
顧夕顏委婉地道:“還是起個順口的名字吧!這字,太難定了,估計很多人都不認識!”
魏夫人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暾哥以後是燕國公府的世子……怎麼能像其他的孩子那樣隨隨便便地起個名字……”
顧夕顏就笑道:“小孩子,名字起輕一點,鎮得住……”
魏夫人臉色不豫:“我的孫子,什麼鎮不住……”
端娘看著這架勢不對,忙笑道:“夫人,別光顧著說話,這孩子還沒有打包呢!秦嬤嬤,你去把手捂熱了,我們給小世子打包!”
秦嬤嬤也是個伶俐的人,立刻笑道:“姑姑還要給我拿些油脂潤潤手才好……免得我這粗手把孩子給刺到了……”
孩子剛剛捂在被子裡穿了衣裳,正單衣單褂地偎在顧夕顏的懷裡。
大家都被這件事轉移了注意力。
秦嬤嬤洗了手,上了油脂,端姑姑小心翼翼地掀了半邊被子,嫣紅拿著用熱水捂溫了的小被子過來,秦嬤嬤纖細修長的手一張一掐,就把孩子的胳膊給固在了兩側。
孩子被這番舉動驚醒,先是張開了圓溜溜的眼睛,像滑動的玉珠似的望著眾人。
“哎喲!”那秦嬤嬤語帶殷勤地嚷道,“你們看,竟然張了眼……這還落地不到半天的功夫……”
“真的嗎?”魏夫人也激動起來,湊了過來,“給我看看,快給我看看!”
齊懋生一聽,也不由俯身望去。
這個多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小臉一皺,沒有被制住的小腿一蹬,“哇”地哭了起來。
顧夕顏聽了,心裡像被宛了似的痛,忙伸出手去安慰他,輕輕地摸著他的頭髮:“別哭,別哭,媽媽在這裡呢?”
聽到那哭聲,齊懋生心裡也覺是特別難受。
他不由沉地道:“秦嬤嬤,你手腳輕一點!”
秦嬤嬤應了一聲,三下五除二,手腳麻利地把孩子打了一個包。
被裹得像粽子的孩子在被包里搖頭腦袋,哇哇地大哭,好像要掙脫這束縛似的。
端娘就抱著孩子輕輕地聳著,拍著。
齊懋生就擔心地問:“會不會包得太緊了……好像很不舒服似的!”
秦嬤嬤也只生過兩個孩子,被齊懋生沉著臉這麼一問,心裡也沒有底。
魏夫人卻道:“怕不是包得不舒服……是餓了吧!”
秦嬤嬤一聽,就走過去接了孩子朝外走去。
“等等!”顧夕顏支身子,“你這是要抱去哪裡去!”
秦嬤嬤笑道:“少夫人,我抱著世子去旁邊……一奶完了就送過來!”
顧夕顏就有些哭笑不得地望了齊懋生一眼。
原來備下rǔ娘,是怕自己沒有奶水……可現在是孩子剛出生,還沒有要吃奶,根本就不知道奶水的qíng況,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就決定把孩子給別人餵養……
這件事,顧夕顏是和齊懋生在信里討論過了的,懋生當時並沒有反對。
“把孩子給我!”顧夕顏笑著伸出了手。
秦嬤嬤不知原由,把孩子抱了過去,遞給了顧夕顏。
顧夕顏側著身子抱著孩子,孩子就朝著她懷裡哄著。
真的是餓了!
她不由抬頭道:“你們都出去吧……”說著,把被子拉到了肩頭,就簌簌地解衣襟。
“這是在gān什麼呢!”魏夫人驚訝地道。
顧夕顏不由得抬頭望向了齊懋生。
齊懋生苦笑著。
又不是窮家小戶,怎麼能讓夕顏自己餵養孩子,當初之所以沒有明確的表態,還不是因為看著她信中字裡行間透著的歡快,不好駁了她的興致,誰知道夕顏竟然準備真的自己奶孩子……那天晗官哭鬧,她一直哄著,直到孩子睡下才回屋……那個時候自己就了隱隱有了些感覺,只是沒有多想而已……
想到這裡,齊懋生也朝顧夕顏望去。
夫妻兩的視線在空中jiāo織在了一起。
顧夕顏知道,這不合規矩,可規矩,從來都是讓人打破和重建的……她目光中不由得有了幾份乞求。
這樣的顧夕顏,讓齊懋生難以拒絕。
他遲疑著,有些迴避的低了頭,目光就落在了顧夕顏的臂彎上。
孩子皺紅著小臉,哇哇地哭著,不安地在母親的懷裡蹭來蹭去,茫然、無助地胡亂拱著……突然間,他就理解了顧夕顏的做法。
這可是他們的孩子,流著兩人的共同血脈……在他還沒有任何自保的qíng況下,怎麼能jiāo給一個陌生人!
“魏夫人!”齊懋生沉寧地開了口:“孩子,先讓夕顏試著自己奶……要是沒有奶水,再jiāo給嬤嬤們也不遲。”
滿屋子震驚。
“國公爺,”端娘掩飾不住自己的傷心,“夫人這才生了孩子,身子正虛著,怎麼能自己奶孩子……”
“你又發什麼瘋!”魏夫人毫不客氣地用一種訓斥的口吻道,“有哪家的夫人自己奶孩子的……秦嬤嬤,把孩子給我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