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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這樣聰明伶俐的女子,顧夕顏暢然地笑:“是啊!怕和你處出感qíng來了,有一天,會不忍決斷……”

  方少芹添著指頭上沾著的甜麵醬:“我在梁地,還吃過燒蠍子……牡蠣粥,算什麼……嬸嬸,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

  顧夕顏挑了挑眉。

  方少芹目光幽幽地望著她:“因為你總是微笑!”

  “哦!”顧夕顏微笑著望著她。

  “不管是在什麼qíng況下,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你總是微笑!”方少芹笑容苦澀,“我們談詩論畫的時候,紅鸞把你的衣裳弄髒的時候,貞娘挑釁你的時候,我窺視你的時候……不管什麼時候,你總是微笑,好像這一切,都只是掠過你耳邊的風,都只是照在你身上的光影,你總能從中找到值得你欣賞的地方,然後用包容的心態去看待……在你身上,我總能感覺到熨帖般的舒適。”

  透過那些光影斑駁,看到隱藏在心底最深的自我,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顧夕顏有一瞬間的惶恐。

  望著顧夕顏有些僵硬的笑容,方少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逗你玩的!我呀,是仗著自己是小輩,可以到嬸嬸這裡來撒撒嬌……”

  顧夕顏望著的目光卻是悲哀的:“少芹,博弈開始了嗎?”

  方少芹微怔。

  “我們之間的博弈開始了嗎?”顧夕顏望著方少芹修長入鬢的眉,挺直俏麗的鼻,喃喃地道,“我們的友誼,竟然消失的這麼快……”

  第一百九十九章逢魔時刻(二)

  “我聽見歌喉如huáng鶯般清脆婉轉的少芹,我看見笑容如夏花般燦爛動人的少芹,現在,我是不是要開始漸漸熟悉一個有著天使美麗魔鬼般心腸的少芹了呢?”顧夕顏目光迷離,“一個從此讓我覺得畏懼,讓我覺得害怕,讓我覺得悲哀的少芹呢……”

  嫣紅和雲裳忙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

  屋子裡只除下了方少芹和顧夕顏。

  方少芹笑容勉qiáng:“嬸嬸,你在說什麼呢?”

  “選擇在第一時間跑到梨園來,告訴我魏士英懷孕的消息。”顧夕顏望著方少芹的目光全是悲傷,“明明知道我礙於身份的原因,不能當家作主,不能隨便留客……利用我,把這件事告訴徐夫人,又利用齊府‘內院婦人未經國公爺招喚,不得隨意進入松貞院’的祖訓把憤怒的徐夫人引到花生胡同去……少芹,以你的立場,你沒有錯。可是,你想過沒有,為什麼聰明伶俐,算無遺策的你,卻在花生胡同處處被動……”

  方少芹目光炙如烈日地盯著顧夕顏,好像要把她燒著似的。

  “因為你從來沒有把毓之當成你的丈夫,因為你從來沒有把花生胡同當成你的家。”顧夕顏目光中有著瞭然,“你爭的,是一時的意氣,你算盤的,是自己的高傲……少芹,也許有人很遲鈍,也許有人很愚蠢,但是,真誠的心,是能讓人慢慢體會到的……少芹,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幫你走一趟賢集院嗎?”

  方少芹如遭雷殛般的愣愣地望著顧夕顏。

  “因為我希望你去爭,希望你去算盤,”顧夕顏凝視著方少芹,“去爭你的丈夫,去算盤你的家庭……而不是成為齊府第八個熙照來的夫人,然後承載著四百年的痛苦,像徐夫人那樣活著……”

  “你憑什麼批評我!”方少芹猛地揮手把身前小几上的杯碟全掃在了地上,痛苦地喊道:“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什麼……我是和親的女子,我沒有選擇……”

  顧夕顏狠狠地抓住了方少芹的肩膀,修剪的整齊圓潤的指頭深深地掐入了她的衣裳里:“這是藉口,少芹,這是藉口……而且是最讓人輕視的藉口。你可以選擇,問題是,你願不願意選擇……”

  方少芹迷茫地望著顧夕顏。

  “就像你透過層層的迷霧看到我心底的本質一樣,少芹,用你的一雙慧眼,也看清楚,你到底要的是什麼……”

  “我要的到底是什麼?”方少芹目光迷離,喃喃低語。

  “是,少芹!”顧夕顏語氣鏗鏘地道,“看清楚,你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麼……就算有一天,我們反目成仇,背道而馳,也不會因當初的選擇而後悔……到時候,你有什麼招術,我都會毫不留qíng地反擊過去,因為,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她目光銳利地望著方少芹,毫不迴避,毫不退縮,毫不畏懼。

  在這目光中,方少芹突然間就打了一個寒顫。

  這,是一個她不認識的顧夕顏。

  ******

  那天,顧夕顏把方少芹安排在了敞廈另一邊的暖閣里休息。

  第一次,她有著無法排遣的深深無奈,失去了給齊懋生寫信的心qíng。

  一整夜,她輾轉反側,不能入眠。徐夫人、魏夫人、方少芹還面目有些模糊的周夫人,她們的臉,如走馬燈似的在她的腦海里旋轉……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一夜沒有睡好的顧夕顏帶著幾份憔悴去看了方少芹。

  屋子裡,點著七八盞燈,不知道是整夜沒有熄,還是剛剛點燃,照得屋子裡明亮而溫暖。

  方少芹神色怏然地歪在迎枕上,看見顧夕顏進來,木著臉看了她一眼,然後繼續盯著chuáng頭的立式宮燈昏huáng的光芒發著呆。

  坐在炕沿的石嬤嬤忙起身屈膝給顧夕顏行了禮,低聲道:“夫人,我們家姑娘……不是有意失禮,實在是……”說這裡,眼睛一濕,掏出衣袖裡的帕子抹了抹眼角。

  顧夕顏卻心中鬆了一口氣。

  她真怕看到一個儀態萬方,笑靨如花般的方少芹……能在她面前袒露真我,是不是已經少了幾份謀劃,多了幾份真qíng呢!

  顧夕顏就安慰似的拍了拍石嬤嬤的手,輕聲道:“昨天晚上,睡了沒有?”

  石嬤嬤就搖了搖頭。

  顧夕顏思忖了半晌,輕聲道:“嬤嬤,我和少芹有些體己的話,想私下說說,你看……”

  石嬤嬤忙道:“好,好,好。少夫人,你們說話,你們說話……”說著,竟然感激地望了顧夕顏一眼,這才走出屋子,把空間讓給了她們。

  顧夕顏走到炕邊坐了下來,幫方少芹掖了掖被角。

  方少芹猛地回頭望著顧夕顏,語氣尖酸地道:“我現在還有什麼體面,用不著避人!說起來真真好笑,你上有婆婆,下有姨娘,梨園卻如鐵箍水圍似的,什麼消息也露不出去,我那裡,離齊府還有半個鐘頭的路,怕是我早飯還沒有吃完,菜譜子就到了別人的手裡了……”

  顧夕顏有些吃驚。

  沒想到,方少芹的處境竟然已是這樣的艱難。

  方少芹露出自嘲的笑容:“也不知道那些下人是從哪裡聽到的,話都傳到石嬤嬤耳朵里了。說玉官喜歡的是魏士英,結果為了和熙照聯姻,只得委屈她做了姨娘……說起來,那位魏姨娘,嬸嬸的表姐,可真真是位妙人。我和玉官新婚之夜,她就在榆梅園的壁影前站了一整夜;第二天,她穿著一身湖色的褂衫給我敬茶,我剛說了兩句話,她就‘虛弱’地昏了過去;自從我進了門,先是查出來吃了不gān淨的東西拉肚子,後來又鬧出有人拿了貼著她生庚八字的小人做巫術的事……這次,更是過份,她懷了身子,竟然當著玉官哭訴,說願意自請出府,只求留她們母子一條xing命……偏偏玉官看見我前兩天仗斃了個嬤嬤,竟然勸我,‘你就消停消停吧’……”說到這裡,方少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你說,要我去爭丈夫,要我去盤算家庭,我怎麼去盤算,怎麼去爭啊……我每天在嬸嬸在這裡混著,他還要我怎麼‘消停’才滿意啊,我不避到您這裡來,要是她再有個病啊痛啊的,那我還洗得清嗎……”

  顧夕顏汗顏。

  有能力幫魏士英做出這種事的,除了魏夫人,還有誰?

  可人家是她正正經經的婆婆,別說背後議論了,就是聽到了名字臉上露出不恭之意,說不定哪天就成了挑撥關係的利刃了……

  所以顧夕顏嘆了一口氣,道:“少芹,你跟我說實話,齊毓之這樣,你,還準備和他過下去嗎?”

  方少芹就吃驚地望著她:“嬸嬸何出此言?”

  顧夕顏本想問方少芹,這種三人行的日子,她是否能忍受。可想到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她就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道:“魏士英……在你先頭懷了孕……你介意嗎?”

  儘管如此,方少芹也聽出期中的幾份意思來,她臉色通紅,忿然道:“嬸嬸難道也和玉官一樣,認為我是那容不得的人……枉我把您看得重……”

  顧夕顏汗顏,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她忙補救似的打斷了方少芹的話:“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誤會了……”

  方少芹卻不能釋然地盯著顧夕顏,胸脯一起一伏地喘著氣。

  “我的是意思是,”顧夕顏鬢角有汗,“我的是意思是,既然如此,你何必如此忿然。難道你被狗咬中了,還要爭口氣,轉過頭去咬狗一口嗎……”

  顧夕顏有點胡言亂語了。

  方少芹聽得一怔,隨後卻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慡朗快樂,聽得出,有了些開懷。

  “嬸嬸每有奇言,但總是一語中的。”方少芹眉眼間舒展了不少,“我實在是氣糊塗了……”

  顧夕顏就不由得擦了擦額頭。

  這種事,對女人的傷害有時候是致命的,現在自己的幾句勸慰雖然讓方少芹消了不少怒氣,但誰又真正知道她心裡是否真的釋懷了呢?

  所以顧夕顏提出來:“少芹,你既然出來了,索xing到處散散心,也免得像你擔心的一樣,有個什麼事,大家脫不著gān系。雖然說不怕,但總是心裡不舒服……”

  實際上,顧夕顏直覺地認為,魏夫人既然出了手,就不會這麼簡單的就收手。而且,還有一個和魏夫人唱對手戲的徐夫人還沒有反擊……何必讓方少芹夾在中間為難,讓本來就是勉qiáng接受了熙照賜婚的齊毓之對方少芹又生出什麼誤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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