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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天井,是一幢五間的正屋,一明兩暗。這樣的格局,通常明的是客廳,暗的臥室或是書屋。這幢正屋的大門緊閉著,靠東邊的房間亮著朦朦朧朧的桔色燈光,在這沉靜中透著yīn森的夜裡燃著一點暖意。

  龔濤在天井的那棵大樹前站定,輕聲地道:“你們稍等,容我稟告!”

  顧夕顏和江青峰眼中都閃過希冀的激動之色。

  不是龔濤要見他們,他也只奉命行事……莫非是齊灝還活著!

  兩人念頭剛起,身後就傳來敏捷的腳步聲,還伴隨著輕聲的抱怨:“……怎麼不早來報,他這個人的脾氣你們是不知道的……”大家不由循聲望去。

  敞廈左邊的穿堂走出兩個人。

  說話的那個人走在前面,身長如玉,大冬天的,穿著一件湖色的圓襟長衫,腰間繫著一條翠綠色的玉帶,外面披著一件雪白雪白的毛麾,毛麾上的毛如針尖似的根根立起,微微的光線照在它上面就會閃爍著銀白色的光芒。

  那是頂級的白狐皮。

  顧夕顏曾經有機會在一次服裝展示會上近距離地見過。

  這是第二次。

  這樣淺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卻不顯得張揚或是做作,反而有一種雍容華貴。

  她詫然地望向那人的面容,只覺得心中一沉。

  不用任何人開口向她介紹,只看他那深邃的五官,顧夕顏立刻知道來人是誰了。

  他是齊家的老三,齊瀟。

  不同於齊懋生的硬堅,也不同於齊毓之的清貴,齊瀟的氣質是介於他們之中的一種俊朗,這種俊朗又不同於方少卿,方少卿的俊朗中帶著柔qíng似水,而齊瀟的俊郎中帶著男子的豪邁磊落。

  他即俊美,又有男子的陽剛氣。

  就是私心愛慕著齊懋生的顧夕顏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齊瀟,是個相貌出眾、氣質拔俗的人。

  齊瀟看見了修羅門的人,腳步微頓。

  他身後的人卻喊了一聲“龔大人”,語調低得極低,聲音中帶透著驚訝。

  龔濤遠遠地拱手施了一行,語調也低得很低:“三爺,林大人!”

  他們都好像怕說話的聲音太大了似的。

  林大人?

  在齊瀟身邊?

  林永昭?

  顧夕顏不由朝齊瀟身後望去。

  那人看上去比龔濤年輕個四、五歲,中等身材,長著一張娃娃臉,細膩白皙的皮膚,溫和親切的笑容,如果不是龔濤這麼稱呼他,他跟在齊蕭的身後,別人一定以為他是齊瀟的隨從。

  想到這裡,顧夕顏心裡更覺得冰涼。

  龔濤剛帶他們前腳剛到,後腳這個齊瀟就趕到了。

  江青峰不是說了嗎,那林永昭是隨齊瀟來陵州,話語間,頗有這林永昭是齊瀟一派的意思。看他們這樣子,那可不可以說龔濤就是齊懋生一派呢?如果是這樣,龔濤現在還掌握著兵權,而且還受他的指揮……能不能理解成齊懋生,並不想他們想像的那樣處境困難呢?

  一時間,顧夕顏的心躍躍yù試。她眼角的餘光不由得瞟向了龔濤,想現看個究竟。

  龔濤上前幾步迎了上去,恭敬地給齊瀟行了一個禮。

  齊瀟的態度好像有點倨傲,沒有還禮,語帶諷刺地道:“龔大人,您這是怎麼了?半夜三更的,帶一大群人來‘嘯傲杆’……”

  龔濤面無表qíng地打斷齊瀟的話,簡潔gān練地道:“爺要見修羅門的人?”

  爺?能讓龔濤這樣稱號的,除了燕國公齊灝還有誰?

  一時間,顧夕顏驚喜jiāo織。

  能讓龔濤這樣頂撞齊瀟,也就是說,齊懋生並沒有失去指揮權,燕地的局面還在他的控制之下。只是不知道身體上有沒有受傷……

  突然間,有人緊緊地抓住了顧夕顏的手臂。

  她一回頭,竟然是段纓絡。

  白雪的映she下,她端莊的臉上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喜悅。

  這一瞬間,顧夕顏原諒了段纓絡對她所做的一切。

  至少,段纓絡的自以為是的本意是好的。

  “既然如此,我們不如一起去見他!”齊瀟淡淡地道。

  不知為什麼,這語氣聽在顧夕顏耳中,感覺帶著點揶揄的味道在裡面。

  可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思去想這些。

  齊瀟推門而入,門軸在黑暗中發出喑啞的“吱呀”聲。

  堂屋是漆屋一片,東邊屋子的門帘fèng里透出桔色的燈光。

  他們剛踏進堂屋,一個冷峻的聲音問道:“可是龔濤?”

  聲調低沉而醇厚,那是齊懋生的聲音。

  顧夕顏當場呆立在那裡,腦中一片空白。

  走在前面的齊瀟已撩簾而入:“深更半夜的,你招修羅門的人gān什麼?”

  這聲音讓顧夕顏一震。

  是啊,這個時候他招修羅門的人gān什麼?難道是有什麼為難的事要修羅門做?

  只是齊瀟說話的口氣揶揄味道太濃了些,這些念頭在顧夕顏的腦海里一閃而過,她的注意力就放在了齊瀟的身上。

  龔濤也聽了出來,他不由得一怔,緊跟其後的腳步硬生生地停了下來,把林永昭和江青峰等人都擋在了屋外,亮光一閃,門帘一晃,堂屋又恢復了漆黑。

  齊懋生沒有出聲,只聽見齊瀟在說話:“喂,你可別跟我說你又覺得不舒服啊!你想清楚了,到時候別便宜了我……”聲音里有濃濃的戲謔。

  顧夕顏隱隱覺得有點不對。

  齊瀟在齊懋生面前好像很隨便的樣子。

  如果真如段纓絡所言,那他們之間應該劍拔弩張似的啊……

  齊懋生好像很不願意談論這個話提,高聲道:“龔濤,你怔在外門gān什麼?”語氣很嚴厲。

  龔濤一聽,立刻撩簾而入,一陣衣襟窸窣之聲後,只聽見龔濤恭敬地道:“爺,修羅門的人到了。”

  “讓他們進來吧!”齊懋生的聲音聽上去很醇厚,但也很威嚴,給人一種慣於發號施令的感覺。

  當初自己怎麼就沒有聽出來呢?

  顧夕顏苦笑。

  龔濤親自來給他們撩了帘子,江青峰率先進去,然後接了龔濤的手,撩著帘子,示意他們進去,段纓絡、莫大夫魚貫著走了進去,福伯本在顧夕顏身前站著,這時卻要讓顧夕顏先進。

  顧夕顏有種近鄉qíng怯的感覺。

  一路趕來,設想過很多種qíng況。或是生病昏迷了,或是被奪了兵權監禁了,或是已經去世秘不發喪了……可就沒有想到過qíng況是這樣的!

  等會見面,該說些什麼好?

  她有點拿不定主意。

  不過,總的來說不能表現得太熱切,好像自己不奈相思跑來見他似的。

  想到這裡,顧夕顏不由摸了摸手腕間的那枚手鐲。

  或許,來還私章也是個極好的藉口!

  心思只在轉念間,福伯卻以為顧夕顏是怯場了,好心地輕輕推了顧夕顏一把。

  顧夕顏這一路風雨兼程,早已瘦骨嶙峋,哪裡還經得起福伯這一推,重心立刻發生了變化,跌跌撞撞地進了屋子裡,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屋子裡,正在北面炕上盤膝而坐的齊懋生和側坐在炕邊的齊瀟雙雙被這動靜驚動,望了過來。

  天啊!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每次見到齊懋生都不能讓她高雅矜持地出場呢……

  顧夕顏不由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還好段纓絡及時上前扶了顧夕顏一把,顧夕顏才不至於跌倒在地上。

  láng狽地站起來,顧夕顏的眼睛和齊懋生烏黑髮亮的眸子對了個正著。

  沒有驚喜,沒有意外,沒有親切……看她的眸子明亮而冷漠,嚴厲而端肅。

  怎麼,會這樣?

  意外,讓顧夕顏的腦子再一次陷入了空白。

  她呆若木jī,全身不自覺地發起抖。

  段纓絡立刻感覺到了她的僵硬,輕輕地摟著她,不明所以地順著顧夕顏的目光望去。

  可齊懋生已轉過頭去,和坐在他對面的齊瀟講話:“我的事,你以後少管。而且這也不是你管的事!”他口氣很嚴厲,甚至帶著點訓斥的味道在裡面。

  齊瀟注意門口的動靜時,只看到一個全身裹著厚厚的深褐色粗布棉衣棉褲的小男孩在門檻旁趔趄了一下,如果不是站在他旁邊的一個女子扶了他一下,他肯定會摔倒在地上。齊瀟知道他們是修羅門的人,平日裡,他接觸得也很多,燕國府內院有幾個守垂花門的婆子,就是修羅門的高手。

  他不由仔細地打量了小男孩一眼。

  烏鴉鴉的頭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瑰麗的五官……齊瀟一怔。

  是個女孩子。最多十三、四歲的樣子,瘦得很厲害,好像大病初癒的樣子。如果臉頰再豐盈些,嘴唇再紅潤些,皮膚不那麼蒼白,那就是個花容月貌的小美女了。

  第九十三章深夜叩見(下)

  齊瀟一邊認真地打量著顧夕顏,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著齊懋生的話:“你以為我想gān這種沒品的事!是魏夫人啦,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耳邊嘮叨,最後還拿出父親臨終前的遺言……你也別皺眉,我也是沒有辦法了!”

  炕几上一盞不大的瓜型玻璃燈發出虛弱的光芒,照在齊懋生粗獷的像石膏像般的面容上,冷峻而又生硬。

  他黝黑的眸子深沉似海,左手的食指無意識地輕輕地抖著。

  齊瀟一眼撇過去,嚇了一跳。

  他們即是一起長大的同父異母兄弟,也是競爭對手,對於這個比自己只大三個月的哥哥,齊瀟了解齊灝超過了對自己的了解。

  這樣抖動食指的小動作,實際上就是齊灝一種震怒的表現,抖得越輕、越緩慢,他的qíng緒就越憤怒。像現在這種qíng景,根據他多年和齊灝打jiāo的經驗判斷,齊灝此刻非常憤怒,而且處於一觸即發的邊緣。

  天子一怒,浮屍百萬!

  齊灝雖然不是天子,但在燕地,他就等同於天子。

  最重要的是,齊灝並不是一個脾氣bào躁的人,他的xing格中更多的是隱忍。齊瀟和他做了二十八年兄弟,像這樣的qíng況,他伸出十個指頭都夠數了。

  齊瀟仔細地回憶了一下自己的言行,好像沒有什麼事qíng能惹得齊灝這樣惱火。

  難道是……

  想到這裡,他的目光不由得瞟向了內室。

  將兩間的屋子分割成內室和外室的喜鵲登枝落地罩掛著帷帳,碧色的多羅呢厚重地垂落著,密密匝匝隱匿了內室的一切。

  “既然你這麼閒,”齊灝冷冷地對齊瀟道,“那等會就幫我陪陪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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