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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側妃捂住世子的嘴,強行把他帶出了皇后宮中。
靜妃最終沒熬過冬天。
其實趙珩心裡明白,有沒有那些藥都一樣,只是時日長短的問題。只是母妃去後,他,玉川,趙延在宮中徹底無依無靠,過的也一日比一日艱難,連玉川生病,也沒有太醫肯來。
直到他十六歲,拜入孫將軍門下,進軍營,上戰場,刀山血海里給他自己和弟妹掙條前路出來。
想來想去,這是唯一能走的通的路。
那年正月,永寧侯回京述職,趙珩跟著孫將軍一同去永寧侯府赴宴。將進正堂前,聽見裡面傳來稚子的背書聲,孫將軍在堂前停住腳步,笑道:「咱們等等,想必陸侯又在教導世子。」
趙珩這才記起,那個挺煩人的小孩。
書背的磕磕絆絆:「子曰……曰君子不重則……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什麼什麼……」
陸侯厲聲道:「無什麼?」
「想不起來了爹。」
「想不起來你就跪著,什麼時候記起什麼時候起來,這點東西你背了多少時日?蠢材!」
「那我前面不是背了挺多的啦?」
眾人忍俊不禁,趙珩側身,看見堂前跪著的抓耳撓腮的小小身影,忍不住出聲道:「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他說完,便見那小世子猛的一挺背,脆聲道:「對!」
陸進明抬頭,見是他來,忙起身道:「五皇子殿下。」
世子也轉過身,一見來人眉間一喜,爬起來有模有樣的行禮道:「謝殿下。」
陸進明從他屁股踹了一腳,他沒站穩,往前跌了幾步,委屈的捂著屁股。眾人都被他的模樣逗笑,趙珩也忍不住勾起唇角,陸進明沒好氣對他道:「外面站著,把書背熟。」
他老實的應下,撿起地上的書冊,規矩的給眾位長輩行過禮,晃晃悠悠的出了正堂。
趙珩回過頭,見他站到廊下,兩手一撐,對著書冊搖頭晃腦的念起來。
陸進明在裡間道:「離遠點。」
他腦袋一縮,往院中挪了幾步,念書的聲音也小了許多。
眾人入堂中議事,說起南北邊境的隱患,趙珩雖是皇子,但也是小輩,認真聽了一回。一個時辰後,陸進明問起京畿守備,他覺得有些悶,便獨自出去透氣。
剛出正堂,便見小世子蹲在院子裡,竟然還沒走。
只是他也沒在讀書,蹲在地上摸小石子,手裡捏著不知從哪弄的彈弓。趙珩倚在廊柱旁,默不作聲的看著他。
他捏著彈弓,用撿來的石子砸院中的花草,沒多久便被他打趴下一片,毫無憐惜草木之心。他玩的高興,不成想再度出手時失了準頭,彈出去的石子砸到牆腳下的花盆,咣的一聲,花盆應聲而裂。
他嚇的彈弓掉在地上,猛一回頭便撞上趙珩似笑非笑的眼神,還沒來得及說話,陸進明的聲音便從裡面傳來,「什麼聲音?」
趙珩覺得好笑,本想看他怎麼求饒,他卻騰的站起身,二話沒說,拔腿就跑。
一雙短腿跑的飛快,很快沒了身影。
趙珩不知怎麼想的,走過去撿起他落下的彈弓。陸進明已經從堂中走出來,沒見到逆子身影,便知道準是他幹的好事。
陸進明長嘆口氣,對趙珩道:「讓殿下見笑了。」
趙珩道:「世子年幼,頑劣些也無妨。」
陸進明走後,他從袖中掏出彈弓,木頭做的小玩意,倒是精巧,上頭還歪歪扭扭的刻著個「洹」字。
趙珩搖頭失笑。
午飯時分,眾人一同前往宴廳。半道上,他看見陸之洹藏在石頭後面,趙珩看過去時,他便揮了揮手。
趙珩自己也不知道哪來的閒心,尋了個藉口走過去,陸之洹端正的站著,朝他長長作揖,「殿下。」而後抬起頭,「彈弓能還給我不?」
趙珩輕挑眉,沒說話,他撓撓頭:「我看見您撿起來了。」
趙珩漫不經心的回道:「還給陸侯了。」
陸之洹迅速垮下臉,垂頭喪氣道:「那算了,這是它跟我沒有緣分。」
陸之洹——陸在望先前不知道宮裡那些污糟事,後來聽說宮裡靜妃娘娘歿了,又想起那日五殿下跪在皇后宮中的沉默樣子,兩件事擱一起想,心裡便明白大半。
此時見了趙珩,因靜妃逝去不久,她又曾撞見五殿下的悲痛模樣,自覺得慰問慰問,便道:「五殿下,靜妃娘娘的事……您節哀。」
趙珩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母妃已逝,他亦不會一直沉溺悲痛。安慰的話他聽了許多,但此時從這個六七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他頗覺意外。
世子這麼點年紀,能懂什麼?
「您別太難過,您這樣想,靜妃娘娘說不定是功德圓滿,去了天上或者另一個快活的地方,繼續過好日子去了,娘娘如今未必比這一世過的差,生死自有天意,善惡因果也有定數。」她煞有其事的點頭,「真的,您信我。」
趙珩倒是沒想到他能說出這話。沉默片刻問道:「你多大年紀?」
「我七歲啊。」
趙珩:「那是誰教你說的這些?」
「沒誰教我。」陸在望撓撓頭,見趙珩不太相信,又道:「就是我聰明,悟性高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