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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後,姐姐在一個熟客那裡打聽到了我的出路。
皇家繡院招人。
客人們總是喜歡將姐姐的衣服撕開,紅媽媽說,這是因為我姐姐的長相特別招那種客人。
姐姐的衣服撕裂後,往往是由我來補,因為縫補的痕跡太醜,我通常會在上面繡些好看的圖案遮一遮。久而久之,我就練出了一手刺繡的功夫,偶爾有別的姐姐衣服被撕開,也是我來繡。
我很容易就通過考核,成為了皇家繡院的一名下等繡娘。
姐姐很高興,紅媽媽也挺高興,她說讓我在繡院好好學,指不定以後我能當個上等繡娘,嫁個好人家,生個大胖兒子,給我姐姐養老。
下等繡娘大多是跟我一樣大的女孩子,我是其中最黑的一個,管事師傅也說我生了副喪氣樣,但我學的最認真,所以師傅還是挺喜歡我的。
初入繡院時日子並不好過,我十指常常被針扎的鮮血淋漓,眼睛也很難受,但只要想想姐姐,我就覺得我現在過的其實還不錯,至少沒有人會來撕我的衣服,也沒有人把我身上弄得青青紫紫。
我在繡院幾乎是足不出戶,只有冬天下雪時,會跟其他繡娘們在院子裡玩雪,慢慢地就變白了,師傅說,我從前必定是很貪玩,現在靜下心待在屋裡,自然就捂白了。
我記得有一次,我們一群女孩子還跑出了繡院,到御花園柳蔭道後那片空地上打雪仗,那是我此生最開心的一天。
雖然之後我們被師傅罰繡了好幾副圖。
十六歲那年,師傅派我去給二皇子量體裁衣,碰巧皇上在良妃的垂棠宮用晚膳,朦朧昏黃的燭光下,皇上衣服上的金龍在天熠熠發光——那是繡院最好的繡娘的手藝。
皇上看著我,笑道:「好一雙玉手纖纖,好一位美人如蘭。」
一切都像一場夢。
我愛皇上。
皇上他老了,鬢邊有白髮,臉上有皺紋,他不是什麼俊俏少年郎,而我年方二八,正值青春年華。
但這並不會影響我對皇上的愛意。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夜溫存後,皇上輕撫我的臉,他道:「你為何總是面含哀愁,可是有什麼不高興的事情?」
我很惶恐,我知道,男人總不會喜歡像我這樣長得喪氣的女人。
我道:「我生來便是這副面相,並沒有什麼不高興的事,皇上可是不喜歡我的樣子?」
皇上笑了,他道:「美人眉目輕愁,恰如海棠微雨,風情萬種,朕只是擔憂你心情鬱結。」
先前在紅媽媽處,那些男人見了我,只會說我喪氣,見了我姐姐,只會說她漂亮,我還從未聽過這樣誇人的語句,一時心旌神搖,羞紅了臉。
皇上似乎很喜歡我這幅樣子,他看著我,眼裡像是含了一汪酒,把我看得有些醉了。
又是一番風月。
我幾乎一夜未眠,趴在皇上身邊,聽著他的鼾聲,第二天清晨,皇上要去上朝,我為他整理衣冠。我是繡娘,對這種跟衣裳有關的事情很擅長。
我微蹲下身,為皇上系好腰帶後,抬頭望向皇上,皇上也正垂眼看著我,他突然道:「繡娘辛氏,柔婉謙順,封為美人,暫居宜春院。」
宜春院是秀女們的居所,我知道,皇上這是要讓我先學規矩。
皇上走後,我作為新人,被安排去覲見皇后,一眾嬪妃也正向皇后請安,良妃坐在皇后下方,對面是賢妃。
昨兒皇上是在良妃處看中我的,我有些心虛,低著頭不敢看良妃,良妃冷笑道:「舉手投足一股小家子氣,出身低便罷了,行事也低賤。」
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過去,客人們將滾燙的茶水潑向我,破口大罵道:「哪兒來的賤丫頭?生的一副喪門星的模樣,快滾!」
我當晚再次被點去金龍宮侍寢,就在皇上的床榻邊哭了一場。
皇上安慰了我許久,他溫柔地擦去我臉上的眼淚,將我抱在懷裡,這是我第一次被人抱,我也曾見過客人們抱著我姐姐的場景,但皇上的懷抱,似乎比他們的舒服多了。
第二天,皇上訓斥了良妃,同時宜春院的女官也訓斥了我,她說皇上日理萬機,後宮之事,當由皇后處理,不得輕易煩擾皇上。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昨夜的行為是在恃寵生嬌,可皇上絲毫沒有怪罪於我。
我想,皇上也是愛我的。
我想起皇上封我時說的話,柔婉謙順,原來皇上喜歡柔婉謙順的女子,那麼我要努力往這個方向發展,討得皇上開心,方不負皇上對我的寵愛。
這也是宜春院女官說的,後宮嬪妃的任務,一要開枝散葉,二要愉悅聖心,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我學好規矩後,便從宜春院搬去了霖泉宮的琳隱殿,皇上寵了我很長一段時間,宮人們說,幾個月前入宮的戶部尚書馮安之女,才剛及笄的年紀,被皇上封了個儀嬪,丟在青藻宮,竟是一次也沒有侍寢過,皇上連著幾日召我去金龍宮,我在皇上心裡一定是極有分量的。
那位儀嬪我也見過,其實她生的挺好看,皮膚白皙,性子活潑隨和,整日裡笑盈盈的,皇上不召幸她,卻如此寵愛我,是不是因為皇上喜歡看起來哀愁幽怨的女子?
在做哀愁美人方面,我有得天獨厚的優勢,誰讓我天生就是這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就算紅媽媽和客人們都說我生的喪氣,但只要皇上喜歡,我如今又不需要討好紅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