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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那口氣,十分不耐煩的樣子。
夫妻間到了這種程度,也有些讓人無語吧!
沈穆清想著,忙點頭,站起來恭送大太太出去。
“快坐下,快坐下,地上涼!”大太太把她按在了炕上,朝她笑了笑,然後去了堂屋。
屋子裡只剩她一人,靜悄悄的。堂屋和臥房之間用槅扇隔開的,堂屋裡的動靜就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她的耳朵里。
“大爺,請喝茶!”
大太太的聲音過後,是輕輕的碰瓷聲。
“大爺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很客氣的語氣。
一陣沉默後,有中年男子的聲音響起:“我去了一趟老四那裡。老四的意思和我的不謀而合。”聲音低沉醇厚,帶著幾分焦慮,“誰坐到了那個位置上只怕都不想下來,指望今上把皇上救回來,那是痴人說夢話。”
說話的人應該是蕭詔了。
沈穆清思附著,就聽見大太太輕輕地道:“那老爺的意思呢?”
聲音有些緊繃,她聽出了一些試探的味道。
沈穆清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蕭颯的父親會怎麼回答呢?
對於這個失勢的兒子,他又會做出怎樣的決定呢?
沈穆清的手緊緊攥成了拳,她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門帘處,輕輕地撩開帘子,從簾fèng里朝外望。
她的目光落在堂屋裡一左一右對峙而坐的夫妻身上,不由怔住。
原來蕭颯長得像父親——雖然歲月不饒人,但蕭詔身板依舊筆直,目光依舊明亮,舉手投足間有種利劍藏匣的迫人威嚴。
“颯兒的事,不能由著你再胡鬧了。”他的語氣有些冷,“這件事,你得聽我的!”
“老爺請說!”大太太笑望著蕭詔,目光卻如鷹肇般的銳利,“我斟酌斟酌!”
蕭詔聽了臉色微變,冷冷一笑,道:“說起來,颯兒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因為你。”
大太太沒有作聲,只是挑了挑眉。
蕭詔立刻目帶譏諷——這一刻,活脫脫一個少年的蕭颯。
“要不是你把他過繼給老四,要不是你每次見他就嘮叨他,要他建功立業,做名留青史的大丈夫,他又怎麼會一條道上走到黑——”
“你也不用見到我就算舊帳。”大太太打斷蕭詔的話,“當初他考中了武狀元,你不也喜滋滋的。你有什麼話直說就是!”
“你!”蕭詔臉色大變,指著大太太半晌,還是qiáng忍著怒火壓低了聲音:“我在江湖上找了四個頂尖高手,這兩天就動身去八河——到時候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家,讓他入了鄭家的家譜——就是旁支庶子也行——”
大太太一聽,臉上像蒙了一層霜似的。
好你個蕭詔,我的兒子到鄭家去做旁支庶子,你的庶子入蕭家的家譜當嫡子——她心裡像被油炸似的——慢慢地轉折自己手邊的茶盅,大太太輕聲地道:“他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我已經湊了一百萬兩銀子——到時候,想辦法把他贖回來就是!”
“一百萬兩銀子?”蕭詔聽了“騰”地一聲站了起來,“這事一百萬兩銀子的事嗎?要是人能用銀子贖回來,別說是一百萬兩,就是兩百萬輛,三百萬兩,我砸鍋賣鐵也把這錢湊到齊了。到了現在,你還做你的誥命夢,這也要你兒子有命給你掙個誥命回來才行。”說道這裡,他緩了緩口氣,“颯兒的事我已經和爹商量過了,爹也同意我的意見——以我們蕭家的名義和末果去jiāo涉,他如果放人,我們蕭家以五年為期,每年給元蒙送價值二十萬兩銀子的鹽巴、絲綢、瓷器等物品抵消贖金,這樣一來,比當初未果開出來的條件還要豐厚——五十萬兩銀子,我們沒辦法從官府的眼皮子底下弄到八河去。如果不同意放人,就讓那四個高手趁機把颯兒救回來。我來,也只是通知你一聲,你也別在京都折騰了。我聽四弟那口氣,這段時間你至少送了十萬兩銀子出去了——你又這個錢,不如留著等颯兒回來了想辦法給他置點產業。”
大太太這下慌了。
她朝沈穆清所在的臥室望了一眼。
“你別亂來,沈家已經答應幫忙了,而且還說,過幾天朝廷會讓禮部一個叫王清的大人出使八河——”
“小小一個給事中,他能gān什麼?這就是個糊弄人的事!”蕭詔鬢角的青筋凸了出來,“沈家憑什麼幫我們的忙?我告訴你,蕭颯瘋了,我還沒有瘋。他想娶沈家的姑奶奶進門,休想!”
大太太臉色漲得通紅。
她怕沈穆清聽到這句話。
大太太不禁又望了臥室的帘子一眼。
她壓低了聲音道:“休想?你憑什麼說他休想?你憑什麼管他娶誰?他自有他的父母,他自由為他做主的人。你憑什麼在這裡叫囂?真真是讓人好笑——”
蕭詔如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了起來:“鄭月娘,你絕了我的後不說,如今還讓蕭颯娶個首輔家千金當媳婦讓兒子天天看著媳婦的眼色過日子——你想攀高枝我不攔著,可我不能讓你把我兒子給賣了!”
大太太氣得全身顫抖,指著蕭詔冷笑:“我絕你的後——宗譜上不是寫著你又個兒子叫蕭成嗎、你絕了後?那蕭成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你嫁我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了,我有個庶子叫蕭成。”蕭詔臉上的表qíng簡直要吃人,“怎麼、現在來翻舊帳了?早去gān什麼了?”
“玉簪,銀杏——”大太太高聲叫道,“送客!”
蕭詔拂袖而去。
“等等——”沈穆清撩簾而出,“蕭老爺,您等等!我有話要說!”
蕭詔聞言轉身,就看見一個容顏秀雅,目光慧黠的女孩子站在臥房的門帘旁。
大太太早已走過去攜了沈穆清的手:“讓你看笑話了——我本不想讓你知道颯兒有對這樣不堪入目的父母——”說著,豆大的眼淚落了下來。
沈穆清緊緊捏住大太太的手,淡定地笑望著蕭詔:“我叫沈穆清,有件事想和二位說說。”
蕭詔挑了挑眉,站在原地,冷冷地道:“有沈穆清話快說,我還有事!”
“你——”大太太氣得要衝過去,被沈穆清拉了回來。
“是這樣的。”她淡淡地道,“龐管事一告訴我蕭颯和皇上一起失蹤了,我就派了一個朋友去找他——結果他不僅不願意趁亂隨著我朋友離開險境,而且jiāo換俘虜的時候,他也放棄了回來的機會。”
夫妻倆大驚失色,異口同聲地道:“怎麼會這樣?”
沈穆清點了點頭,肅然地道:“他隨皇上去八河後,我讓朋友給他帶了一封信去——如果一切順利,這幾天我朋友就應該回來了。”
大太太和蕭詔的臉色都有些yīn晴不定。
沈穆清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兩位雖然辦法不同,都是想把兒子救回來。問題是我們現在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如果蕭老爺同意,能不能等兩天。”
第一百八十二章於qíng於理
蕭氏夫妻面面相覷。
沉默片刻,蕭詔認真地望著沈穆清:“你是說——”
沈穆清也恩認真地望著蕭詔:“如果在王大人走之前我的朋友還沒有回來。我來遊說老爺。到時候請蕭老爺和王大人一起,大家商量個對策,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條最利於蕭颯的辦法來。”
蕭詔猶豫地望著沈穆清。
大太太卻急切地道:“這,這行嗎?也不知道沈老爺會不會答應?”
沈穆清安慰大太太,笑著朝她點了點頭,望著蕭詔道:“正如您所說的。今上的確不想讓皇上回來。可迫於壓力,他也要坐坐樣子,給群臣、給天下一個jiāo代,所以他才派了個人位小職卑、沒有決定權的給事中出使八河——我是想我的朋友如果能在王大人出使八河之前帶回來些對我們有用的消息,我們也就不用盲人摸象似的莽撞行事了;如果我的朋友不能趕回來,我們也要想個辦法說動了王大人——只有他願意了,我們才可能把人救回來。”
大太太望向了蕭詔。
蕭詔沉默片刻,凝望著沈穆清的眼睛:“就照你說的辦!”
沈穆清鬆了一口氣。
她真怕蕭詔和大太太兩人各gān各的,不僅沒把蕭颯救回來,反而壞事。
在這種qíng況下,沈穆清只好跳出來主持大局。
大太太本來就覺得這件事由沈家出面比蕭詔和自己到處亂闖更有把握,既然蕭詔同意了,她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她笑著攜了沈穆清的手:“穆清,颯兒的事,全拜託你了。”
“您放心!”沈穆清忙向大太太保證,“老爺那邊一有消息,我就來告訴您。”
大太太求她:“我一個人住在客棧也很無聊,又擔心颯兒,日子更是難熬。你要是沒什麼事,就過來陪我坐坐吧!”
沈穆清一怔。
別說姨娘還沒有回來,家裡的中饋需要自己主持。就是姨娘回來,自己這樣常往大太太處走動,只怕也會引來閒話碎語。
她正猶豫著如何回答大太太才不至於傷了大太太的心——蕭詔在一旁冷冷地“哼”了一聲。
沈穆清就想到了他的話——讓蕭颯娶個首輔家千金當媳婦讓兒子天天看著媳婦的眼色過日子——她微微一笑,道:“只要大太太不嫌我嘴碎——”
“不會,不會。”沒等沈穆清把話說完,大太太已高興地道,“我身邊的人都是悶葫蘆,平時想找個人說話都找不到——你願意來,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嫌棄?”
沈穆清笑著點頭。
“那我先走了!”蕭詔淡淡地道,“沈老爺如果願意見我,你就派個人過來跟我說一聲——我住在連升客棧的南跨院。”
沈穆清微怔。
她猜到蕭父和蕭母不會住在一起,可沒有想到兩人同時在連升客棧落腳,一個人住東院,一個人住南院——“蕭詔不待她回答,已轉身快步而去。
屋子裡一片沉寂。
沈穆清回頭,發現身邊的大太太目光淒迷地望著蕭詔的背影。
她悄悄地退後一步,站在了大太太的身後,和她一起望著蕭詔遠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