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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男人溫柔的嗓音裡帶著一絲期盼,他想以此為契機,重新獲得戀人的真心相待,「阿寧,你開心嗎?」
許攸寧抬眸,那雙琥珀色的眼瞳此刻蓄著水霧,發紅的眼尾又一點欲落未落的晶瑩,猶如蟬露秋枝。
旁邊的攝影師和導演把鏡頭逼近,將這一幕美人難得脆弱的泣態記錄成永恆。
「別哭了,」虞見琛的拇指拂過她的眼角,將那一滴淚珠抹去,「從今以後,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做我的皇后,做我的妻。」
可是,美人此刻的神態在燈燭的映照下卻有些異樣。
她伸出藕臂,看似要撫摸男人的臉龐,卻在下一秒,異變陡生——
一柄鋒銳的匕首,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另一隻手上。
「噗嗤!」狠狠地插在了男人的血肉之中。
她舉著那柄還在淌著血的利刃,素白的臉龐沾了一絲從他身上飛濺出來的血,看上去就像眼尾染上了一點胭脂,美得驚心動魄。
「呵呵……」
「虞見琛,那我的仇人就只剩下你了啊。」
看著男人狼狽地倒在龍榻上,鮮血從他捂著的胸口汩汩流出,隱忍了數年的許攸寧此時終於露出了第一個進宮後真心實意的笑容。
「為什麼……阿寧……」被戀人背叛的驚痛遠大於身體承受的痛苦,年輕的皇帝茫然地看著戀人,他不明白自己殫盡竭慮為她報仇雪恨,卻換來這樣的結局。
「虞見琛,你以為我會感激你嗎?」許攸寧清冷聰慧的眼眸此時終於褪去了所有的柔順,露出真實的鋒銳,「你以為我會愚蠢到忘記,你用我爹、我全家的覆滅換來了先帝的信任,從此一片坦途麼?」
「你將我囚在鳳凰台這幾年,每遇不順心之事,便要強迫於我,侮我取樂。」
「那是我愛……你……」皇帝正值虎狼之年,心上人又是掌中雀,有時難免情生意動,卻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會滿心厭憎。
「愛我?」許攸寧眯起了眼,嘴唇瓮動,「殺我全家,留我一人便是愛我;逼我進宮,命我承歡便是愛我;清除老臣,提拔青壯,美名其曰為我報仇也是愛我……」
「虞見琛,我此生最後悔之事,便是與你相識。」
「我們就不能回到過去嗎?」他死死地凝視著她,似乎執意要追問,「阿寧,你說過報仇後便與我和好,都是騙我的嗎?」
她看著喘息逐漸急促,眼中一片陰鷙的帝王,輕笑一聲。
「騙你?虞見琛,我很守諾的。」
「我的最後一個仇人,是你。」
「你死,我便與你和好。」
皇帝沉沉地看著她,宮中搖曳的火燭噼啪作響,將他的眼映照得明滅不定。
「阿寧,你殺不了我。」
許攸寧臉色驟變,轉頭看向旁邊,果然見到一列黑甲侍衛已經守在門邊,刀泛寒光。
下一秒,她感覺手腕被男人擒住,把她整個人倒推在床頭。
「許攸寧,你忘記了嗎?」
「我自幼體弱,心臟往右偏兩寸,這一刀扎得……」他湊近了她的唇,聲音沙啞,「怎麼這麼不准?」
接著,他的齒鋒狠狠咬上她的唇瓣,仿佛一頭狠辣的獸。
許攸寧想推開他,卻發現自己持刀的手被他穩穩握住,就像很多年前他教她怎麼防身一樣——
「噗嗤——」他帶著她的手,將刀送進了正確的位置。
偏右兩寸,他的死穴。
少女的瞳孔一點點緊縮,就好像呼吸都被對方抽緊。
他,瘋,了,嗎?
匕首哐當一聲砸落地面。
他奄奄一息地抵著她的鼻尖,大量的失血讓他的呼吸逐漸微弱。
「阿寧……現在……」
「可以原諒我了嗎?」
「虞見琛,你這個瘋子……」許攸寧呢喃著,手指無力地在空氣中抓握著什麼。
「我曾立下遺詔……若我意外亡故,會有人送你出宮南下……」帝王輕語,「你要自由,我給你。」
「阿寧,我對你自始至終……都是真心實意……從一而終。」
「虞見琛,你閉嘴,」許攸寧的胸脯劇烈起伏著,「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恨他保不住她的家人。
她恨他欺瞞她的中中。
她恨他重視權欲勝過一切。
可是為什麼,明明想要他去死,卻在最後一刻下意識地把刀偏向另一邊呢?
為什麼他真的要死了,她卻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呢?
「阿寧……能不能再抱一抱我?」他的身體已經虛弱得無法撐起,就連聲音也細若遊絲,「最後一次……」
許攸寧感受到他身體越來越沉,就像一尾即將沉入海底的魚。
她顫抖著把手臂環住他的腰間,就像年少時無數次在牆院一角,與他偷偷相會時那樣用力。
「真好……咳,」他笑著,唇角卻咳出一口血,染紅了床單,「阿寧,願你離開之後,將我和這些難過的事都忘掉吧。」
虞見琛在許攸寧面前一直都是個占有欲十足的瘋子,可此時卻釋然道:
「以後,願你心中無羈無絆,白首之約我們……若有來生……」
「再續。」
許攸寧閉上眼,眼中滾落透明的淚珠——
鏡頭也定格在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