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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這輩子竟還有機會能進入探花郎的書房,不好好看看也許下次就看不到了。
因為窗格里嵌的是明瓦,所以屋子裡特別亮堂。書桌大得驚人,筆墨盈案。大肚瓶里插滿了捲軸,牆上也掛滿了書畫……
林嘉忽然「咦」了一聲。
凌昭剛抿了一口茶,聞聲抬眼,看到林嘉面露驚奇。他順著林嘉的視線看過去,看到的是牆上掛著的那副月下湖光圖。
凌昭不由一頓。
林嘉已經轉頭問他:「九公子,這個……是園子裡這片湖嗎?」
她不是很能確定。因為她總是從對岸往水榭這邊看,沒有試過這個角度看對岸。
凌昭放下茶盞,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扇,轉頭道:「過來。」
林嘉依言走到窗邊,向外看了看,不由發出低低的輕嘆:「原來從這邊看,是這樣的……」
這景實在美。
怪不得桃子說凌九郎基本上白日裡都會待在書齋。推開窗便見這樣開闊的景色,胸臆間該是多麼舒展。男兒的天地真是廣闊,哪怕身份不夠高貴,如南燭、飛蓬這樣的小廝,也可以跟著主人見識廣闊天地。
而她每日裡見得最多的就是推開窗,一條逼仄狹長的院落。
有短短的片刻時間,林嘉是站在了凌昭的視角去看窗外,好像踏入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而凌昭站在她身側,看到的是少女唇邊的微笑,眸中的嚮往。她好像還有一分悵然,為什麼會有悵然?
凌昭看了一眼日日都看的湖景,對這一分悵然感到不解,蹙起了眉頭。
林嘉欣賞了幾眼湖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轉身對凌昭道:「原來同一片景,換一個地方看過去,竟這樣不同。九公子的書齋位置真是好。」林嘉還記得杜姨娘講過的一個八卦——十四郎中了秀才,六夫人很想把這水榭要過去給十四郎做書房。她的意思是反正九郎也幾乎不會回金陵了,沒必要白占著這麼好的水榭。
當然沒成。無論是凌老爺還是老夫人,都沒同意。
似凌家這種書香世家,出進士容易,但出一甲進士也一樣是難得的。
狀元榜眼探花,全大周人尖子中的人尖子,出一個就是光宗耀祖。一個水榭怎麼了,凌九郎便是二十年不回來,也是照樣要給他留著的。
但這些林嘉覺得「太好」的東西,於凌昭都是日常常見而已。最好的那一份給他,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凌昭早就習慣了。
他只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林嘉福身:「那我……」
今日要做的事已經做了,比預期的還更好——直接跟凌昭說了。凌昭也答應了。她準備功成身退,要告辭了。
凌昭卻負著手問:「以後不練字了?」
對這件事,林嘉本來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可現在凌昭當面問起來,她突然愧疚了起來。
因不是誰都會對你好,偏偏你辜負了那個人對你的好。
她微微垂下頭。但肖晴娘的那些話在耳畔響起,連舉人家的姑娘都覺得她在做無用又敗家的事。大概姨母也是這麼想的,姨母只是疼她,不說而已。
「不練了。」她抬起頭,微笑著說,「還有好多別的事要做呢。」
話說到這份上,一般人就不會再繼續問了。
林嘉怎麼也想不到,堂堂探花郎居然就繼續追問了下去:「要做什麼?」
林嘉呆住。就是一個託辭而已。怎麼還興刨根問底呢?
偏凌昭就這麼看著她,很有耐心地等著她回答。
「就……」林嘉沒辦法,硬著頭皮回答,「一些女兒家做的事,做些繡活、打打絡子什麼的。」
小院裡有丫頭有婆子,林嘉倒是不需要做那些漿洗、打掃的家務。小院的飯食是統一從大廚房領取,林嘉也不需要下廚燒飯。
所以她的生活雖然比不上什麼大家閨秀,卻比外面許多小門小戶的女兒家要輕鬆很多。
做的那些活計雖然一大部分是拿出去賣了錢,攢私房,但也沒有隔壁肖晴娘做的那麼多,絕達不到「勞累」的程度。
因為她傍著杜姨娘生活,而杜姨娘有凌家供養,林嘉跟著沾光。
但林嘉做的活計是不是比隔壁肖晴娘少,她的生活是不是比肖晴娘輕鬆,對凌昭都是沒有意義的。
在凌昭看來,果然就如他所想,她省出來的時間都用來做那些事情了。
大好的青春時光勞勞碌碌地,就這麼過去了,總讓他覺得遺憾。
今天早上南燭形容她聽他撫琴時的笑容,說是「好像曬太陽似的很舒服的感覺」。
南燭毫無文采,但凌昭一聽就明白了,那是聽懂了琴音的人發出的會心的笑容。
上一次他摸了亡父的琴,她也是聽著琴音落淚了。
分明是靈秀內蘊,卻生生被這些俗務拖累了。
「學過琴嗎?」凌昭問。
話題跳躍得超出林嘉的預料,她懵了一下,完全不知道凌昭是怎麼從練字跳到學沒學過琴上來的。她完全想不明白凌昭的腦子是怎麼拐彎的。
「嗯嗯,學過一點。」她吭哧了一下,才道。
凌昭轉身:「跟我來。」
林嘉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但也拒絕不了,只能硬著頭皮跟在了凌昭身後。
凌昭帶她去了另一個房間,這裡有棋盤,有琴案。那張琴的木頭油潤潤的,一看就是被保養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