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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張編修族中經營酒樓點心鋪子,在京城乃至大夏都極其有名,一些獨特的點心菜餚,皇宮御膳都沒有。

  送禮有時候不在錢多錢少,在合心意,諸官們有人不屑有人嫉妒有人打趣,殿內熱熱鬧鬧。

  鄧弈喝了口茶,輕咳一聲,垂目看信,念那女孩兒寫的字:「打,天下大亂,邊郡危急,軍心渙散,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打仗自來如此,這是人人都知道的。

  一個鬍子花白的官員袖手閉目淡淡說:「楚後慈悲之心。」

  「婦人之仁。」另一官員補充一句。

  鄧弈繼續念:「縱然朝廷氣勢如虹,兵馬充足,但中山王蓄力已久,另有西涼王撕咬不放,戰事一起,天下大亂,甚至就此後,十年內都未能平定。」

  這女孩兒哪來的篤定,竟然斷定大夏將亂世。

  雖然現在已經很亂了,但——

  「有太傅在,有謝氏在,有陛下在。」一個官員沉聲說,「就算大夏有亂,一年兩年三年,天下一定能平,但如果留著中山王,那可是永遠不能平,快刀斬亂麻,長痛不如短痛,皇后娘娘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吧。」

  她當然知道,鄧弈垂目看信:「但是,中山王有反心但沒有反骨,打斷他的一口氣,接下來他步步遲疑,朝廷就能步步為贏,不戰而屈人之兵。」

  又有官員笑,搖頭:「說這些都沒用,陛下已經御駕親征,謝燕芳氣勢如虹,轟轟烈烈的剷除奸惡,陛下之威人人看得到。」

  不戰屈人之兵,如同錦衣夜行,謝燕芳才不肯。

  而他們雖然不太想看到謝氏風光,但也不能阻止,畢竟事關國朝帝王天子之威。

  「陛下御駕親征,我們在後方與中山王講和,罵名可想而知。」

  更何況——

  他看鄧弈。

  「太傅,謝燕芳本盯著你和中山王的舊事呢。」

  先前就要逼鄧弈揭示被中山王收買的舊事,楚後的家人先跑了,做賊心虛不證自現,鄧弈也不用再輔證。

  但現在要是按照楚後說的做,受了中山王的認罪,不罰不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鄧弈真要背上中山王座下走狗的罵名了。

  「楚後她一人荒唐就讓她自己荒唐去吧,您可不能。」

  鄧弈倚著憑几,一手拿著信,一手接過隨侍小吏遞來的熱茶,夜色里熱氣裊裊舞動,讓他的面容變得有些模糊。

  他現在的確應該把這女孩兒胡言亂語的信扔進火盆里燒掉,不用再看下去。

  但——

  那女孩兒不講這些大道理了,寫了一筆。

  「亂世平天下有大功,但制止亂世讓天下太平也是有大功,太傅,你是要當亂世里的太傅,還是當太平治世的太傅?」

  他鄧弈出身低微,沒有家世,沒有深厚的舊友姻親。

  他微微抬眼,看著滿殿圍座的官員們,如今身邊擁者眾多,聽他號令,為他助力,出人出錢,讓他鄧弈盤踞朝堂,能和世族且有皇親的謝氏分庭抗之,是因為他是先帝託孤,手握玉璽,監國輔政之權。

  他們依附的不是他鄧弈,是他手中的權柄。

  亂世,是打出來的,就算為文臣之首手握玉璽,征戰的時候,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輪不到他這個太傅指點江山。

  權柄不好用,就會越來越不好用。

  鄧弈看著信,楚小姐出身平平,家世單薄,雖然有兵馬,亂世中自知爭不過謝燕芳,所以就來跟他當同病相憐人了。

  同病相憐人又寫了一筆。

  「太傅如果不能助我,我便與中山王父子同歸於盡,為太傅能儘快迎來太平盡一份力。」

  「雖然我想爭取活著,但從未懼死。」

  「從我踏入中山王府那一刻,我就是奔死而去的。」

  「我這一死,於國於民於我自己,都沒有遺憾,於鄧大人來說,也沒有遺憾。」

  「楚昭就此作別。」

  她說的沒錯,他若不助她,她就死定了。

  沒有遺憾,還寫那麼多話做什麼,小小年紀,坦誠又老練,自利又凜然,這難道不是用死來威脅他?

  他鄧弈是在乎別人生死的人嗎?

  鄧弈放下信,看著手裡的茶,這女孩兒似乎離開很久了,他都想不起來她的樣子。

  「鄧弈,你怎麼也在這裡!」

  他恍惚想起第一次見,女孩兒震驚地直呼他的名字——明明是第一次見,但他清晰地能感受到那女孩兒對他的熟悉。

  她畏懼他,戒備他,但又討好他,稱讚他,甚至在某一些時刻,還無比信任他。

  「鄧大人才是最厲害的。」

  「鄧大人最厲害了。」

  鄧弈耳邊似乎響起那女孩兒的聲音,厲害,他的確厲害,他能成為先帝託付的人,的確是天降機會,但這個機會為什麼落在他鄧弈身上,那是因為是他一步步籌劃經營。

  他鄧弈得到了機會,也沒有辜負,握緊機會,短短時日坐穩朝堂。

  他這麼厲害,這世間有什麼他不敢的,他不能做的?

  鄧弈放下茶,道:「我要擬聖旨。」

  說笑喝茶吃點心熱鬧的殿內瞬時一靜,官員們神情驚訝,以為自己聽錯了。

  「太傅。」幾個官員站起來,「慎重啊!」

  鄧弈環視殿內:「諸位是不敢助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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