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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樂站在外室,聽得內里父女說笑聲,也跟著一笑,抬手擦去眼淚,輕輕退了出去。
夜色深深,室內的說笑聲漸漸停下來。
楚昭看著撫著雪兔的手一動不動,她的臉色也如同雪兔一樣白,慢慢伸手搭上楚岺的脈搏,下一刻鬆口氣,重新跌坐在床邊的地上。
還好,父親還活著。
雖然,大夫說隨時都要死去。
楚昭將雪兔抱在懷裡,靠著床榻,將頭埋在膝頭,眼淚打濕衣裙。
但,還是很高興啊,這一次,她能陪著父親離世。
……
……
後半夜的寒風呼嘯肆無忌憚,謝燕來走回住處的時候,被吹得搖搖晃晃。
這麼大風,他停下腳看了眼官衙所在,也不知道楚昭睡得著不?
下一刻他的腳一轉,看向一個方向。
「誰啊?」他冷聲說,「都能進到城裡來這麼厲害了,還躲藏什麼?」
寒風呼嘯捲動一個人影晃動,從屋角走出來。
「阿九公子。」女聲輕柔,「是我。」
謝燕來哦了聲,似笑非笑:「丁大嬸啊,怎麼?這裡不熟?來了找不到丁大叔在哪裡?」
木棉紅再走幾步,夜色里瘦弱的身子搖搖晃晃,但狂風並沒能將她捲走。
「阿九。」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再說其他的話,只道,「我要見楚將軍。」
謝燕來哈的一聲笑了:「我果然猜對了,楚昭這個傻瓜,不肯猜你們的意圖,但我一眼就知道,你就是奔著楚將軍來的。」
他的手按在了腰間。
「別動兵器。」
女聲說,聲音裡帶著笑意,還有,慈愛?
謝燕來嗤笑一聲,這種把戲對付丁大錘那種傻土匪還差不多,在他面前有什麼用,他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色,嬌嬌弱弱說幾句話能奈何他?
「我是阿昭的娘。」
冷風陡然灌進嘴裡,謝燕來的嗤笑,變成了咳嗽,他從腰裡收回手按住嘴,將咳嗽聲壓制。
這大半夜的真見鬼了!
……
……
「你不是死了嗎?」
謝燕來啞聲問,瞪著前方的女人。
女人笑問:「阿昭跟你說過我啊?」
雖然是深夜,但謝燕來也能察覺到熟悉的視線——跟那個鐘長榮一樣,雖然鍾長榮是瞪眼,這個女子是給笑臉。
謝燕來呵了聲:「這還用她說,楚將軍十幾年前就說過了,天下人誰不知道。」
對面的女子默然一刻,在夜色里點點頭:「是,你說得對。」
黯然神傷嗎?謝燕來面色麻木,你們過往有什麼悲傷故事跟他無關。
「小曼是我的人。」女子沒有黯然神傷,很快抬起頭,「楚將軍和鍾長榮都知道我,鍾長榮和楚將軍也知道小曼,阿九你也並不質疑我的身份,我也不再多說浪費時間。」
謝燕來冷冷看著她,不承認也不否認,只道:「我對你是誰不關心,但你來找我,要通過我告訴楚昭身份,就找錯人了,首先我跟楚昭不熟,她的私事與我無關,我也不會多管閒事——再者,你跟了楚昭這麼久都沒敢說自己是誰,楚將軍這麼多年都不說你還活著,你有多麻煩,傻子都知道。」
女子聲音哀傷:「阿昭多可憐,她要是知道母親還在,你不覺得她會很高興嗎?」她再上前一步,狂風將濃夜捲走,他們能看到對方模糊的面容。
這位丁大嬸不再蒙著臉,夜色里她的面容皎潔如月。
她眼神如月光般溫柔。
「孩子,你有母親嗎?」
月光溫柔,一身黑衣的謝燕來卻如同冰山,冷冷說:「楚昭是楚將軍養大的,他把她養的很好,楚昭十幾年都沒有母親,接下來也沒有必要有母親,至於我有沒有母親,跟她有沒有母親無關——丁大嬸。」
他也上前一步,拔出腰刀,刀尖對準木棉紅。
「速速離去,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否則,我會殺了你。」
女子沒有被嚇到,臉上的哀傷也散去了,溫柔一笑,低語一聲:「好孩子。」
什麼毛病!謝燕來再不忍,要揮刀——
女子屈膝施禮。
「阿九,我不是要阿昭認我的,我來找你是想請你幫我問問楚將軍,我能不能見他一面。」
「我知道,他大限到了,我想再見一面。」
「而且,如果楚將軍肯見我的話,也要請你把阿昭帶走,別讓她發現。」
「他身邊的人都恨我防我,我若出現必然會鬧起來,阿昭時時刻刻在將軍身邊,我怕她發現。」
「所以只能求你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外人,來受累為我問一問。」
「木棉紅,謝謝你大恩大德。」
木棉紅,謝燕來一怔,這個名字好熟悉——先前他做驛兵,要來邊郡送信,他做了很周全的準備,研究熟悉路途每一個驛站,以及邊郡的風俗人情。
木棉紅這個名字就在其中。
山賊。
大山賊。
當年還是被楚岺一手剿滅的大山寨——
當年的傳言,楚岺和皇帝的紛爭,棄用十幾年的真相——
恍惚間他似乎什麼都明白了,但也沒明白,謝燕來將頭一甩,十幾年前的事跟他有什麼關係!
他甩頭站直身子,也收起了刀。
「他若不見你,你立刻消失,永遠不許出現。」謝燕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