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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稱呼她一聲大嫂。

  說起也有趣,小時候,烏雞跟著阿曼,章之微叫他一聲「烏雞叔」,以後倘若她真嫁給陸廷鎮,那烏雞還要叫她一聲大嫂……章之微越想越覺著有趣,打算等回去再把這件事告訴陸廷鎮。

  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家賣雲吞麵兼作咖喱魚丸生意的店,烏雞叫著肚餓,一定要下去買。

  老四不同意:「交完差事再吃。」

  烏雞做副駕駛,探著頭,一手揉肚子,另一隻手作勢揩淚:「我清晨只吃一油炸鬼,六點起跟鎮哥做事,現在已經十二點三十分了。」

  老四還想再說,章之微說話了:「烏雞叔,你去買吧,我在這裡等你,不著急。」

  老四皺眉:「鎮哥讓你早些回家。」

  「我也想吃,」章之微笑眯眯,「烏雞叔,這還是小時候那家店吧?你幫我買五元的好嗎?小辣。」

  烏雞自然滿口答應,

  老四也不好多說什麼。

  烏雞下車離開,外面的風灌進來。章之微透過車窗往外看,紅彤彤的招牌,黃底的字,有差佬站在店鋪前和人說話,看膚色,多半是印度人。

  人來人往,老四忽然對章之微說:「小姐,您認識烏雞幾年?」

  他問的話有點怪,章之微還是如實回答:「阿曼養我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了。」

  老四說:「這麼久。」

  章之微說:「什麼?」

  老四用手比了個□□,沒有對準章之微,而是對著玻璃窗:「我想起來,阿曼收養你那年,鎮哥差點被人綁了。」

  章之微嚇一跳:「有這事?」

  老四頷首:「那傢伙是逃兵,不要命了,收人錢財,要殺鎮哥,結果被保鏢捉住。鎮哥給他錢,打發他走,叫他好好尋營生,別再做這行。」

  章之微心潮澎湃。

  她早知外面那些傳言都是假的,陸廷鎮是好人,他做的都是正經生意。

  她追問:「後來呢?」

  「後來啊,」老四說,「那人拿到錢,向鎮哥磕頭,邊哭邊說,在鎮哥身邊有臥底。」

  章之微:「啊?」

  然後呢?

  「然後,」老四平淡地說,「我們解決了。」

  章之微聽得發愣,聖誕節一過,氣溫漸漸降,她只穿了駝色開司米大衣,臉色有點白。

  「講這些給小姐聽,主要還是一個道理,」老四說,「臥底不是什麼好差事,現在鎮哥身邊也有臥底,您要當心。」

  話說到這裡,車門被人打開,撲面而來的咖喱味道,混著辣椒、生薑、肉桂、茴香……吃飽喝足的烏雞上了車,不忘遞給章之微咖喱魚丸。五元能買十多粒,串了兩串,坊間這些的魚蛋用料當然不好,最劣等的,油炸後再做。陸廷鎮不拘她吃這些大排檔之流的食物,有時事情棘手,和人聊天,他既能衣冠楚楚地和人品嘗空運過來的魚子醬,也能穿著整潔的西裝去大排檔吃一份廉價的面。

  章之微咬一口,醬汁濃濃。

  外層焦焦,裡面口感發軟,只一點似是而非的魚味。

  「方才在聊什麼?」烏雞笑著說,「講給我聽聽。」

  老四說:「聊臥底。」

  「呀!」烏雞驚叫,四下看,「什麼臥底?哪裡有臥底?」

  「一驚一乍,嚇鬼啊你! 」老四罵他,「坐下,這裡就四個人,哪來的臥底?陳伯,你是不是臥底?」

  開車的陳伯慌忙搖頭。

  老四又問烏雞:「你是不是臥底?」

  烏雞瞪圓眼睛:「四哥,話不能亂講。」

  老四傾身,按他腦袋,要他坐好,呵斥他:「回去坐好。」

  章之微忍著笑,她慢慢地吃掉魚丸。烏雞細心,還找店家要了舊報紙,讓章之微墊在腿上,免得咖喱汁滴到裙子上。

  咖喱汁掉落,滴在報紙的一欄上,這是今年的報紙,上面提到了雨夜屠夫,這個殘忍的連環殺手,殺死多名舞女和一名學生,卻沒有絲毫悔悟。章之微早和朋友一同批評過對方,只是現在乍一看,她不免有些噁心反胃,仿佛連手中的咖喱魚丸也不再美味。轉過臉,看車窗玻璃外風景,章之微冷不丁又想起老四說的話。

  陸廷鎮身邊現在仍有臥底。

  生意不好做。

  外人只看陸家家大業大,風風光光,章之微知裡面的人何嘗不是刀尖上舔血。她養父阿曼死於保護陸老闆這件事上,用命來替她換另一條出路。章之微甚至都沒有見到阿曼最後一面,烏雞帶她去醫院的時候,只看到擦乾淨血污的阿曼,安靜地躺在潔白床上。

  章之微換了兩個父親,陸老闆把她接回家。

  ……

  智齒的痛比章之微預料中更重,她被陸廷鎮教養的嬌氣,年紀越大,越吃不得苦、受不了罪。她雖生於寒微,從寮屋中出生,又在陰暗街巷中長大,周圍都是些做皮肉生意或小門小店的人。颱風大的時候能將街頭的理髮店屋頂掀跑,房子曬不著太陽,狹窄又逼兀……這樣的生長環境中,章之微沒挨過一頓打。她父母親都是讀過書的,教她識字韻律,教她讀英文學算術。

  即使章之微犯了錯誤,父母也都是開明的態度,循循善誘。後來父母死掉,阿曼接手,他自己住破舊房子,卻招呼兄弟給章之微布置好一個閣樓,叫她睡在閣樓上,給她買布娃娃和公主裙,給她扎辮子系蝴蝶結,用拿到的賞錢給章之微買最時髦的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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