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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鸞半靠在書架上,也看著他。

  燭火靜照,兩人的目光隔空撞在一處,盛煜道:「你在生氣?」

  「不是夫君先生氣的嗎?」魏鸞反問。

  語氣冷淡,暗藏不悅,難怪方才吃飯時不怎麼理會他。盛煜皺了皺眉,道:「先前我曾提醒過,別摻和三弟和周驪音的事,他們不能有瓜葛。明修那邊我會安排,你也別由著性子撮合他們。」語氣雖盡力和緩,態度卻強硬堅決。

  魏鸞只覺不可理喻,抬眉反詰,「為何不能有瓜葛?」

  「她是章皇后的女兒。」盛煜點明要害。

  「呵!」魏鸞被他這蠻橫態度氣得笑出聲來。

  她當然知道周驪音的身份,更知道章家跋扈欺君、章皇后陰毒弄權,終有一日會被眼前這男人以強硬手腕連根拔除。可那是朝堂爭鬥,涉事之人罪無可恕,周驪音從不問朝堂之事。僅有的那次,還是前世敬國公府被問罪,她在永穆帝殿前跪了數個日夜求情,為魏家奔波脫罪,以至重病不起。

  此外,周驪音也沒做過半點愧對盛家的事。

  她為何也要被針對?

  「就因她身上有章家的血,所以不能來曲園,不能與三弟交好?」

  盛煜沉眉頷首,「她沒資格。」

  魏鸞未料他竟然會這樣說,像是被兜頭澆了盆涼水,她忍不住退了兩步。素日明眸善睞,此刻卻全然失了神采,竭力維持的鎮定也變成微怒的質問,「長寧沒資格,那我呢?若不是聖旨賜婚,我是不是也沒資格進曲園?」

  盛煜微愕,「你跟她當然不同。」

  「有何不同?我的父親是朝臣,她的父親是皇帝,我們的母親都出自章家,有著同樣的外祖父和舅舅們。長寧的父親於夫君有賞識重用之恩,尚且要被遷怒,對於我,夫君難道就沒有半點遷怒?當日麟德殿裡,夫君說不會對我用真心,不就是因我身上有章家的血?」

  她的聲音不高,目光卻暗藏鋒芒,直直盯住他,似欲看穿雲封霧繞下深藏的心思。

  盛煜的眼底驟然湧起狼狽。

  積年的仇恨如蹲伏在心底的猛獸,在娶魏鸞之前,他確實遷怒過她。以至於明明心悅於她,也要強迫自己破除心魔,刮骨療毒似的,想將這個女人從心裡趕出去。

  但那是因他跟章皇后的私怨仇恨,不止魏鸞說得這麼簡單。

  對周驪音的芥蒂亦然。

  可這件事是宮闈秘辛,關係過於重大,決不能對外吐露。

  盛煜有口難言,下意識握住她的肩,眸色沉濃,如深淵下巨浪翻騰。

  魏鸞卻用力躲開,眼底鋒芒亦黯淡下去。

  原來他是真的芥蒂未消。

  所以哪怕為她撐腰,待她溫柔,說想讓她長留,心裡卻並未真正將她視為曲園的少夫人。素日種種溫柔姿態,不過是夫妻間應有的照拂,和相安無事時的貪戀皮囊而已。她唯有像初嫁時那樣謹小慎微,看著他的臉色不越雷池半步,才能得此照拂。

  否則稍有差池,便會如今日般翻臉不認人。

  魏鸞有些疲憊地坐入椅中。

  「既然如此,今日之事是我想岔了,夫君給我的唯有這北朱閣,關乎曲園的事,本不該由我擅自做主。惹夫君不快,是我自視過高,得隴望蜀,以至行事唐突。母親今日未赴宮宴,想必是身體不適,我回去瞧瞧,順道好好想想。」

  越說越覺得難受,她站起身,就想繞過他走出去。

  盛煜哪能讓她回娘家,忙伸手拽住她手臂。

  魏鸞橫目挑眉,「這是何意?我站在這裡,豈不礙你的眼。」

  「我不來北朱閣就是。」盛煜沉聲,自甘退讓。

  這叫什麼話!

  魏鸞瞪圓眼睛,更惱了,用力掰開他的指頭,將那隻手甩開,氣道:「慢走不送!」說罷匆匆出了小書房,寒著臉直奔內室。春嬤嬤捧著新熏好的衣裳過來,撞見她滿面怒容,驚了一跳,下意識看向魏鸞衝出來的地方。

  簾帳長垂,小書房裡衣衫微晃,盛煜走了出來。

  男人神情冷沉僵硬,目光原本追在魏鸞身後,察覺春嬤嬤驚詫擔憂的注視後,猛地收回目光。兩人各有不滿,他心有塊壘做不到軟語安慰,即便追進去,不過徒增爭執而已。萬一小姑娘脾氣大,真要回娘家,事情可就麻煩了。

  盛煜瞥了眼春嬤嬤,僵聲道:「照顧好她,氣大傷身。」

  說罷轉身出門,大步走了。

  ……

  回南朱閣的路上,盛煜走得快如疾風。

  這一天原本是很愉快的。丹鳳殿前馬球對局,他與魏鸞聯手奪制敵,酣暢淋漓,魏鸞縱馬馳騁、捧著寶冠明媚而笑的姿態,既耀眼又艷麗。那是比他獨自奪冠更值得驕傲的事。

  盛煜已有很久沒這麼痛快過了。

  誰知回到府里,卻會碰見這麼一出?

  盛煜想起魏鸞那句逐客令,胸口愈發憋悶,沉著臉回到書房,胡亂找了個卷宗,翻了兩頁根本看不進去,索性丟開,和衣躺到床榻上。外間僕婦欲入內掌燈,也被他厲聲喝止,睜著眼睛躺了半天,胸口堵著的煩悶始終消不下去,一拳砸在床板上。

  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指背亦微微作痛。

  盛煜翻身坐起,摸黑走到最東邊的那間,推開緊掩的門扇。

  這是座靜室,裡面一座高架上擺著形狀質地各異的木料、石料,旁邊是尺寸各異的刻刀。臨窗唯有一方蒲團,此外別無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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