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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鸞畢竟比他小了十歲,初為人婦臉皮薄,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地吐露心事,只好搪塞道:「再耽擱下去,怕是會誤了入宮的時辰。夫君睡吧,我去梳發,早飯讓人給你溫著,想吃時讓人端來就行。」
「我陪你去。」盛煜終於放開她。
「你也去?」魏鸞有些意外。
——盛煜可不是閒得沒事瞧熱鬧的性子。
盛煜起身趿著鞋,漫不經心地道:「這回出去,將手頭的急事都辦完了,能清閒一陣。今日既請了百官看馬球賽,我也去瞧瞧。若是手癢,不妨玩兩把。」語氣平淡,神情波瀾不起,眼底卻有暗色一閃而過。
上回丹鳳殿冬至宮宴,周令淵就曾趁機欺負魏鸞,若不是他趕到,還不知會怎樣。
今日魏鸞進宮,勢必會碰見周令淵,他怎可缺席?
……
比起冬至宮宴的井然有序,馬球賽的規矩沒那麼嚴苛。
球場在丹鳳殿前,往北的空地上扎了彩棚,可供官宦子弟們歇息,南邊則是丹鳳殿兩翼的側殿和綿延逶迤的廊廡,供高官貴戚和女眷們休憩喝茶。再往南則是太液池,春深日暖,綠波搖曳,湖畔繁花漸盛,風光無限。
離開賽還有兩炷香,馬球場早已布置完畢,周遭人頭攢動。
魏鸞與盛煜先去丹鳳殿拜見帝後。
熬過冬季的天寒地凍,永穆帝今日心緒甚好,早早地到丹鳳殿坐著。這地方寬敞,視野好,除了章皇后、淑妃、周驪音和周華音等後宮內眷外,太子、梁王都攜妻在側,甚少露面的衛王也在。
此外,還有時相、沈相等朝堂重臣,定國公夫人、鎮國公夫人等得寵誥命。
魏鸞環視一圈,沒瞧見母親,想必是推病缺席。
夫妻倆上前行禮拜見,章皇后在人前是慣常的端方寬容姿態,對著逼得她斷臂自保的盛煜也不露芥蒂。倒是永穆帝稍感意外,向盛煜道:「辦完差剛回到京城,都沒休息就來看熱鬧了?」
「早就聽聞開春的馬球賽高手輩出,臣難得有幸碰上,錯過豈不可惜。聽內子說今日有馬球賽,臣放了行囊匆忙趕來,耽誤了些時候,還請皇上恕罪。」
盛煜拱手,官服磊落,帶幾分恭維的笑意。
永穆帝笑著擺手,道:「既如此,此處視野最好,就在沈相旁添張桌子,算是慰勞你這趟辛苦。」說完,目光瞥向魏鸞,似在思索如何安頓她。下首周驪音早就想好了,起身道:「父皇,鸞鸞就坐我這裡,添張凳子就好。」
此言正合聖心,永穆帝笑著頷首。
宮人迅速添了座位,魏鸞行禮後與周驪音相視而笑。目光稍偏,看到兩位章家舅母錦衣雍容,都皺眉打量她,在目光相觸時,默不作聲地舉杯啜茶。太子妃章念桐則是一貫的深藏情緒,滴水不漏。再往旁邊,梁王妃沈嘉言華服美飾,抬頭看她時面無表情。
去歲馬球賽時,魏鸞與母親炙手可熱。如今她與盛煜並肩而來,除了周驪音之外,在座女眷恐怕都已將她劃為對手。
處境果真是愈來愈難了。
魏鸞自哂,提起裙擺入座。
沒過多久,如軍令般的鑼鼓聲響中,兩支隊騎馬入場。
比起高門貴戶私下裡打的馬球,今日是由南北衙禁軍各建隊伍,爭奪頭彩。這裡頭許多人是箇中翹楚,曾與番邦彪漢在這裡縱馬擊球,以揚國威,技藝自非旁人能比。此刻男兒們勁裝縱馬,整齊上場,颯爽英姿足以博得滿場歡呼。
馬蹄奔騰如虎,金杖揮舞之間,七寶球如流星颯踏。
幾場馬球打下來,叫人大飽眼福。
永穆帝看得龍顏大悅,重賞了拔得頭籌的隊伍,回殿歇息,點了淑妃與他同行。章皇后不以為意,邀鎮國公夫人、定國公夫人同往蓬萊殿說話,連太子妃也帶走。
剩下的事悉數交於太子周令淵照應。
……
帝後離開後,場上的規矩便不似最初嚴苛。
精於此道的兒郎貴女摩拳擦掌,想在藉機展露風采,就連丹鳳殿裡的幾位也興致勃勃。衛王自幼體弱,別說騎馬擊球,尋常連門都不怎麼出,只袖手讚嘆,倒是梁王興致勃勃,見盛煜坐姿巋然,隨口道:「盛統領身手出眾,對這馬球可有興致?」
盛煜以冷硬鐵腕名聞京城,不慣在這種場合出風頭。
便只搖頭道:「瞧瞧便可。」
才說完,就見對面魏鸞手拈糕點,正目光灼灼地看他。
起初禁軍將士對局,她在那兒看得目不轉睛,每逢有人進球,都能跟周驪音興沖沖地扯半天袖子。直到換了欲試身手的高門子弟上場,才算安生下來,跟周驪音咬耳朵聊天。這會兒忽然瞧他,想必是聽見了梁王的話,神情頗為期待。
盛煜目光微頓,有點後悔方才的斷然推拒。
便聽上首周令淵忽然開口道:「長寧呢,往年你和鸞鸞總要上場試試,今年不去了?」說完,目光順道挪向魏鸞,是東宮太子在人前一貫的溫和姿態,「鸞鸞打馬球還是我親自教的,不知如今可有長進?」
言語溫煦,在外人看來,不過是關懷兩位妹妹,如同過去的十多年一樣。
盛煜卻聽得出周周令淵的言下之意。
分明是炫耀表兄妹的往日交情,不肯跟魏鸞徹底劃清界限。
盛煜瞧了那位一眼,忽而起身走至魏鸞跟前,道:「既趕上了,不如下場試試。」說著話,躬身朝魏鸞伸出手,是邀請的姿態。他難得有此興致,魏鸞哪會推辭,且確實看得手癢,當即起身理袖,被盛煜牽著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