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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清禮一怔,滿口的話忽然間全堵在喉嚨里,僵硬地直跪下來:「上主贖罪。」

  擱在別的地方,商止新這個狗皇帝應該是要被奏摺罵死的。危急存亡之際,群臣都聚集在一起為了帝國出謀劃策,你個皇帝不主持大局不說,竟然還睡覺……睡覺不說,還罵赤膽忠心干正事的人「吵你睡覺」了,如此昏庸是送著要亡國的節奏……

  但事實卻是,回想剛才的場景,其實就算是兵臨城下朝臣們在如此危鄭重的時刻的激烈爭論,兩派恨不得吃了對方的人,竟然卻都有一個共通點——

  不約而同地,他們下意識地壓低著聲音……只因為座上那個年輕的君主,在這時候自顧自地睡了。

  那是積威以重的結果,在壓倒性的暴力之下甚至他們都說不上敢怒不敢言。那是連怒火在心裡閃過,都會瞬間被恐懼壓垮。

  由此可見年輕的天下共主無法很好地控制王朝,其實並非因為無能,更多的還有骨子裡的暴虐。

  有能力的暴君,還不如好擺弄的昏君呢。

  ……

  「好,念在你有心。」商止新冷笑兩聲,拉長聲音打了個響指:「影衛。」

  群臣起身跪拜,都心有戚戚的模樣。

  商家養影衛,出必見血,見血必死人。暴君出就是要殺人,雖然仍舊壓抑如鯁在喉,說實話,他們已經習慣了。

  宋清禮聞言,也是臉色一灰。但好歹是敢於踏上奉天殿的人,結局如何,他早想過最差的情況。所以到這個時候他竟反而敢於抬頭,甚至有些苦口慷慨:

  「上主贖罪,既然已時至今日,雖您可能不願聽老臣說這許多,臣是仍舊要講的。」

  「為君之道必先存百姓,當以仁義忠孝,方可八方咸服,萬國來賀。而今上卻恰反其言,暴戾無度、反覆無常。上主……這是您該改變的了!須知亂臣賊子打的旗,便正的是君心之殘忍狠辣。」

  他再拜之後直起身,涼涼道:「宋某雖一介書生,尚不把生死放在眼裡,死在為我大夏苦諫,死得其所。」

  ……

  話音落後,殿前有一瞬間的沉默。

  啪、啪、啪。商止新慢吞吞地鼓起掌:「正君心……?」她一字一頓,咂摸一下這句話……忽然露出雪白的牙,笑了:「瞧瞧……他們覺得孤的心需要『正』。」

  她的語調透露出毫不掩飾的危險意味:「不過倒是宋愛卿啊,為王朝而死,你是不怕的,是吧?」

  宋清禮竟然忽然感受到寒氣。可轉念一想,卻實在不明白他一個生死置之度外的老頭,還有什麼好怕的:「……是。」

  「哈哈哈。」暴君撫掌而笑,笑得眾人寒毛直豎,才悠然停下,擦擦眼角。而後一句話才讓她的臣子們明白,什麼才叫做「暴戾無度」。

  ……

  她說:「孤當然不會殺你,宋愛卿……我大夏風雨飄搖正值用人之際,少了你,孤在哪兒找尚書大夫呢?」

  「孤只是想起愛卿的獨子……宋家侍郎?昨日摔碎了東西……不頂用的玩意,半點沒有他老子才情能力,老先生風光月霽,這逆子可真為污點。」

  她咳嗽一聲,聲音隨意到

  陰森,

  懶怠地朝影衛揮,要做什麼要殺誰,那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去,別讓孤親自見了血。」

  ……

  眾人愕然驚恐,而睫毛下的桃花眼煙波迷離……是吸血長大的樹開出來的蕊。

  是啊,殺人沒技術含量,她只是喜歡看人絕望。

  ————

  朝臣退下了,商止新反而覺得有些無。

  她試著回憶一下宋清禮忽然腿軟跌坐後那忽然灰敗和絕望的神情,和眾人奇異驚嚇更加收斂的模樣,嘴角勾出愉悅的弧度。

  ……宋尚書年輕有為到年老都風骨卓越,簡直是一切士大夫的標準模板,忠孝節義骨頭硬腦子迂,把死諫作為最高榮譽。但他終究是個人。宋尚書老來得子,那是他唯一的軟肋……所以這才有意思啊。

  商止新最近忙著研究樓客,沒工夫磋磨他們,倒是讓他們差點忘了自己的上主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的惡味在於讓人生不如死。

  陰雲還是重新籠罩吧……選擇了這裡,他們不會有一天不活在提心弔膽的恐懼之。

  ……

  最終商止新還是把所有人都打發走了,關於正事只用了殺人之後一句輕飄飄的「孤心裡有數」。

  不過這個數卻不是很好的數……如宋尚書所說,外面的大家虎視眈眈,共主勢力卻異常可憐。有句話是真的,「大夏正值風雨飄搖用人之際」。站在她這個皇帝身邊的人不多,有能力又能用的人很少。

  何況以她的作風,就算是站在她身邊的人,心裡也難免有疙瘩,有自己的計量。

  但是她不管那麼多,就算是因自己的罪惡而死,她也不會改變。

  ……

  商止新從內侍里接了蛐蛐兒,揉著太陽穴,逗著逗著,忽然想起什麼。她動動草根支著腦袋,又開始躍躍欲試想換個人接著霍霍:「說起來,樓客呢?孤商議國事,她敢不來?」

  小內侍是才換的,沒被嚇習慣,聽這話里埋著殺氣,心臟跳得六神無主,撲通一聲就跪了,戰戰巍巍:「上主,樓將軍不是……不是在司獄熬刑嗎……」

  「熬刑?熬什麼刑?」商止新一愣,記憶忽然有些模糊,頗為不滿:「誰讓她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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