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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許狄柚恢復精力之後再不想見她,於是乾脆直接住在陰陽邊緣妖魔域。半妖打定主意要躲開的人,或許真的這輩子都不見。
一輩子也不長,幾十年,很快就沒有了,之後她們塵土落定,再無瓜葛。
再無瓜葛……展繪世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在腦海里模擬完那一生,想像著兩個已經走到手臂只剩下一絲風通過的距離,卻只好因為一句沒到的解釋而偏離……
她忽然覺得這四個字讓人遍體生寒,寒戰過後只餘下太息的遺憾……很沉重。
為了一個誤會,她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她們兩個竟然再也不能見面?!
狄柚若現在就在她面前,她真恨不得拿根繩子把這傢伙捆起來關到小黑屋裡去,她鬧讓她鬧,發脾氣暴躁也好,至少有機會好好解釋——
她悶氣這麼想著,卻忽然狠狠一愣。
……難不成,狄柚以前對自己也是這種「展繪世心裡為什麼老是糾結這些小問題」的心態?
因為一方的性格相對極端而導致對對方心理的誤判,就像她認為狄柚沒必要躲她,狄柚一定也認為自己不會有被掌控的感受……
所以她從頭到尾沒有掌控自己的意思,但因為等級的降維打擊,她所表現出來的「平常」已經讓自己窒息。
只是單純因為兩個人的等級不同。
————
展媽媽見自己女兒急急忙忙出去,回來的時候卻臉色不好,問她去哪兒了。
展繪世一愣,回過神來趕緊說和狄柚一起約著喝冷飲去了,剛想要敷衍過去,展媽媽卻「哦」一聲笑了,說:「你從小內向,終於有了個朋友媽媽也真心替你高興。
人家狄柚確實是很不容易一個孩子,家裡挺複雜,連支個房子算命這種招都想了——」
展繪世問:「支房子算命?」
「是啊,你不知道?她沒家長,親戚能接濟多少?小孩子家,竟然只能靠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展櫻回憶著說了一會,感嘆:「就這樣每次來還不忘帶點水果,我都讓她別這麼客氣了。」
展繪世聽得一愣,心說什麼叫「每次來」?狄柚不就見過媽媽兩面嗎?一次被自己誤會傷了,還有一次帶她來報平安……
她莫名有些不安:「她來過很多次?」
「來過幾次,聽說是兼職的地方順路。」展媽媽沒想太多。
但展繪世愕住了,轟然間腦子一木——狄柚若是在之後都來見過她媽媽……來幹什麼?
她買水果,裝作自己的朋友,有禮貌地拜訪朋友家的阿姨……她和媽媽聊天,以小輩的姿態閒話家常,不經意間提起展繪世如何如何,幫她圓謊……為了讓媽媽不要擔心。
為了她不要擔心。
而她傷過狄柚,原因就是以為狄柚要殺她媽媽……但萬一恰恰相反怎麼辦?狄柚她是含著善意來的——
但得到的回饋是被完全曲解和痛擊。
……
這和偶然遇見的情況完全不一樣,沒有什麼比你帶著善意毫無防備而對方卻完全是下意識的忌憚更傷人。
狄柚要真是帶著善意去的,全然放鬆,甚至說不定帶著一點討好的心態覺得自己知道了會對她改觀——卻被忽然刺穿心臟,轉頭看見自己驚恐和兇狠的表情,於是明白被誤解和捨棄……會是什麼感受?
她會不會很委屈地想,為什麼呢?
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我以為你會開心,但你只會在我靠近你親人的時候覺得我要殺她,然後毫不猶豫地殺死我。
她會不會震驚,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委屈,會不會忽然全身疲憊。
展繪世現在簡直不敢想像狄柚是懷著怎樣的心態在自己想要殺她之後,壓著這所有的一切解釋說「我沒有……你到我這裡來」。
……然後得到一個更加警惕的眼神和一步退後。
展繪世忽然喉嚨發乾——她當時是不是嫌狄柚傷得不夠狠,所以才那麼干,想要再給她一刀?
……
而這些情緒因為沒人過問都被壓在最底層的心裡,最後濃縮成一句「我原諒你」,一切都只能在心裡翻江倒海,被死死壓住,舉重若輕……然後繼續笑著為捅穿她胸口的人安撫她的家長。
展繪世道過謙,內疚過,因為行為的魯莽為對方帶來的傷害,卻不因為她受的委屈。
她就沒在意過這些。
……
她忽然站起來,眼睛有點疼,聲音乾澀:「那個地方在哪?」
————
什麼房子……分明只是一間小屋。半朽的木門裡面一張莖須凌亂的藍布,一張桌子,缺了只腳用布頭墊起來,四壁是亂糟糟的符紙和紅墨,真難想像她一天洗八次澡的人怎麼在這裡呆得下。
展繪世亂七八糟想著,竟然越發收不住淚意,不由得自己走到椅子上坐下,倒在桌上哽咽:
「狄柚……」對不起……
你究竟去哪兒了!
她懷著一腔愧疚而來,卻怎麼那麼想要是現在這個人在她面前,她要咬她!對準脖子、對準血管……哪裡痛咬哪裡……好像那些委屈都是她受的。
……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遲疑地問:「你哭什麼?」
慢吞吞的語氣和澀啞的音腔結合成一種讓人不舒服的聲音,這聲音可真熟悉……展繪世瞬間抬起淚眼婆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