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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似乎認識塔娜的士兵確實不敢對紅披風下手,但卻敢對其他人動手,士兵們將黑勞士們統統抓住,對待豬牛一樣拖向屋外時,阿波羅被鐵鏈拖著,也踉蹌著被迫走向外面。

  多麼奇怪,他踏出門檻時迷茫地仰頭看了下天空,明明是夏日的太陽,明明那麼刺眼,他沐浴在陽光下卻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他費了好大勁在從嗓子眼擠出字來,聲音沙啞地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為什麼……他怎麼敢?」

  他像被死神的鎖鏈勾住的亡魂,茫茫然被帶向市集的方向。

  那裡有一處大廣場,前幾天看時,還有許多邊民在那裡販賣蔬菜水果,還有各種新奇的玩意兒,甚至還有身材矯健標誌的斯巴達少女們,在排練讚頌戰士們英勇的歌舞。

  但現在,那片帶來歡樂和新奇的地方,被各種橫陳、掙扎的身軀占領。

  是,這是節慶,但看起來更像是地獄的縮影——那些被拖到廣場上的黑勞士們,有的被士兵捏住下頜,灌著劣質的酒,直到他們翻起白眼,口鼻一道往外溢出酒水。

  成年士兵指著那些狼狽的、醜態百出的黑勞士們,對年幼的孩子教導:這就是無度飲酒的下場,遠離酒水!

  有的黑勞士則被剝光衣服,用皮鞭、棍棒抽打,成年士兵厲聲對年幼的斯巴達孩子灌輸:他們天生卑賤,低我們一等,將來你們也要如此奴役他們,鞭打他們,讓他們生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在那些士兵背後,還跪著一些黑勞士,他們神情木訥地垂著頭,似乎對自己同胞的慘叫都沒有任何反應,有士兵教導完畢後,走到那群黑勞士身邊,那群黑勞士的第一反應不是逃跑、或者畏懼地捂住自己的頭顱等要害,而是將水或是乾淨的手帕高高舉過頭頂,垂首等待士兵取用。

  「……」阿波羅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喃喃的問題的答案——他們敢,當然敢。因為這對於他們來說本來就是再正常不過的日常,只是——

  只是他在那間小院裡,所有人都處在雅辛托斯的庇護下,他以為那個伊甸園就是黑勞士所能經歷的所有黑暗,卻不知真正的黑暗能讓驕陽也失去溫度。

  他從未將塔娜他們總掛在嘴邊說的「你不知感恩」「你真不值得殿下對你這麼好」當過一回事,現在直面了真正的現實,才無比清晰地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

  他又突然反應過來另一件事——曾經自己那麼多次埋怨、夜晚時在心裡臭罵雅辛托斯的無情,一朝翻臉就能一點舊情不留,卻不知從第一天起,雅辛托斯就給他留下了保命的底牌。

  這舊披風就是雅辛托斯對過往舊情的一個交代,是無聲的、不需告與人知的風度。

  背後的紅披風忽然變得如此刺人,仿佛有千萬根針扎在他身上,他在紅披風下戰慄,突然覺得塔娜他們曾經的埋怨像根真實的鞭子,鞭在他心上、臉上,他像個才被注入靈魂的木偶一樣笨手笨腳地動起來,悶頭撲向塔娜,將小姑娘和自己一起兜在紅披風下。

  塔娜拼命推他:「你幹什麼?!這紅披風只能保住你一個,我們倆藏在這下面像什麼樣子,別給他們把柄,說我們侮辱殿下的披風,把它搶走——」

  阿波羅在張嘴時嘗到鹹味,才意識到自己正在流淚,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被肩頭的風度刺痛:「不。剛剛那個士兵是不是認識你?你們到底有什麼過節?就真的沒法化解嗎?」

  塔娜才多大啊,那樣小的一個小姑娘,怎麼禁得住被劣酒那樣強灌,剝光衣服鞭打就更不能接受了,這麼長時間以來,阿波羅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沒有神力:「如果我……我有力量的話……」

  「別犯傻了。」小姑娘的聲線帶著冷酷的意味,打斷了阿波羅的話,「有力量?有力量有什麼用?看看外面那個窩囊廢,他是我母親同母異父的哥哥。最開始,作為一個混血,他在斯巴達過的日子也跟我們差不多少,後來拍著親生父親的馬屁,他參加了訓練,成為了士兵,現在呢?曾經被欺負的人,得到力量後成為欺負別人的人,多麼諷刺。」

  「……」阿波羅突然渾身一顫。

  他僵硬地想起自己的母親,當初被宙斯強迫懷孕,而現在,他又做了什麼呢?

  失魂落魄間,他感覺到塔娜被人拖出紅披風,鮮紅的布料從頭頂滑落,他看到那個混血士兵猙獰而得意的臉,仿佛掌握著凌駕他人之上的力量的感覺讓他無比沉醉其中,阿波羅從那人充滿血絲的眼睛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像一道驚雷貫穿了他的靈魂,他被那雙醜惡的眼中映照出自己的畫面震得渾身戰慄。

  悔恨和愧疚潮水般淹沒他的頭頂,封住他的口鼻,讓他無法呼吸,他好像聽到一聲嘶吼從耳畔傳來,因為過分變調,有些分不清是被鞭打的黑勞士發出的慘叫,還是自己的悲鳴。

  他只知道自己的身體在思考前動了起來,視野中抓走塔娜的那名士兵扭曲難看的臉不斷放大,在他沒頭沒腦地撞上那人前——

  「轟——」

  金色的光柱如萬道天降之劍在廣場上方傾瀉而下,撼得大地震顫。

  聖潔的嗡鳴聲中,那名攥著塔娜的士兵瞠大眼睛,張開嘴還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便湮滅於炙燙的神光。

  阿波羅撲了個空,雙腿發軟地栽坐在地,與神格之間天然的聯結讓他逆著摩肩接踵的人群望向遠方的議事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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