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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點點頭,矯情一點可以說是玻璃藝術界的奧斯卡了。不過這二三十年來獲得大賞的來來回回都是日本藝術家,沒聽說幾個打破壟斷的人:「您要參加?」

  「噗。幼青你怎麼這樣啊,我十年前就拿了大賞的。」川井蜷著膝蓋整個人團縮在兒童椅中,「我是評審啊。」

  阮幼青手中不停旋轉鋼管,利用重力和濕報紙塑形。待微微冷卻檢查了一下從傘蓋中央暈染出去的絲絲縷縷的淡藍和淡紫色,染料不規則擴散,像血管脈絡,從頂部延申而下漸漸消失。

  「這是水母的腦袋?」川井跑過來站在他旁邊,饒有興致地觀察著直徑十厘米的傘蓋。

  他點點頭,繼續加熱邊緣。待傘蓋重新變回柔軟的質地,他迅速利用燒融的透明玻璃棒在傘帽邊緣處一圈拉出髮絲般纖細柔軟的水母觸手,它們有些纏繞有些獨立,大致像同一個方向微微彎曲。接著,又將前一天燒制好的八條口腕固定在傘蓋下方正中央處。

  川井讚許地看著那幾條半透明,如裙邊褶皺般華麗飄逸的口腕:「真是,太美了。」

  阮幼青並沒有像普通人那樣過于謙遜的習慣,他只是默默將這隻水母用工具小心從鋼管一頭分離下來,稍加打磨,送進了冷卻箱。

  再取出的時候,水母已然成形,利用幾根近一米長的口腕和數十根拖地的觸手細絲自立在桌上,栩栩如生。

  「這個,配上深藍色的燈光會更美。」川井說道,「放到地上吧,不然被碰倒摔下去可就不得了了。」

  「不會,它很穩。」阮幼青指了指近處才看得清的觸手:「特意做了平衡。」

  「對了!要不要拿他去參加比賽!」川井從小島空手中接過手機,打開官網遞給他,「四月底截至,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我,考慮一下……」

  「雖然這樣講很現實,但藝術家總需要一些手段去推廣自己的,現在藝術家這麼多,怎麼從中脫穎而出,還是離不開得獎呀。你要讓業界,讓評論家和藏家們看到你的價值。」川井拍拍他的手臂,「幼青要相信自己的實力。當然,如果你參加,也不要指望我放水喲。評審可不止我一個。」她打趣完便伸了懶腰去忙自己的。

  眾人皆從這隻天草水母的面前散去,阮幼青一扭頭正接住了渡邊湊一個陰測測的眼神。

  他沒有在意,獨自將水母挪到牆角去。

  「幼青來幫忙!」川井叫他。

  他們一忙就是一上午,午休的時候阮幼青得空給唐荼打電話說了關於金澤玻璃賞的事,想問問他的意見。

  「就算川井老師不說,我也正準備問你的。我覺得你有拿獎的實力,不過參不參加還是看你的選擇。」唐荼問,「在猶豫?」

  「我只是覺得藝術沒有辦法比較……而且許多人有實力。」阮幼青並不喜歡作品被拿去跟別人一教高下,尤其是藝術是無法量化的東西,它很主觀。

  「藝術無法比較,但藝術要讓人看到。」唐荼跟他對話從來都是不急不緩的,不強勢地刻意驅動,也不會顯得漫不經心,「如果你只是怕拿不到大賞那不妨去試試,只要入圍就值得肯定。而且也更方便我跟別人介紹你。」他說到最後笑了笑,似乎是在給自己偷懶找藉口似的。

  「那我去試試。」阮幼青並不畏懼得不到獎,只是有些擔心落選會給畫廊和自己日後的發展造成什麼負面影響,但唐荼這樣不著痕跡地鼓勵他,他還是決定挑戰一下。

  他回到放置那隻天草水母的角落蹲下,細細審視,就像川井的評價,它很美,可阮幼青依舊覺得它少了些什麼令人心神一動的部分。之所以沒有一口答應下來,也因為這個。

  三月中旬,好不容易停下來的雪沒兩周又重新席捲回來,川井和小島空逃離冰天雪地去沖繩參加活動順便避寒,說是一周後才回來。阮幼青大部分時間可以獨占工作室,一個人的時候便不帶助聽器,耳畔一片寂靜,只隱約有工具的摩擦和敲擊聲,以至於不遠處手機震動都未能因其他的注意。

  午後他將吹好的盆栽大小的透明樹幹放入徐冷爐終於覺得餓,換下工作圍裙去沖了個澡才發覺手機不在身邊,他將速食湯咖喱扔進微波爐加熱,同時打開一個小時前的未讀消息,居然是好久沒有聯絡過的許涵藝。她沒頭沒腦地問: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帥哥你要記得謝謝我啊!

  下面又是一條:當我沒說過……

  看時間兩條相隔20分鐘左右,阮幼青為數不多的直覺令他莫名有些興奮,他回消息給許涵藝問她:你在說什麼?

  許涵藝一直沒回,他沒有猶豫立刻撥通了她的號碼,線路占用撥不通。他一邊穿衣鎖門一邊繼續撥號,直到聽筒那邊女孩的聲音傳過來:「喂,幼青老師。」

  「嗯。是我。」阮幼青心裡砰砰亂跳,任鵝毛雪落了滿頭滿臉也沒找個地方避一避。

  「那個,雖然是我多嘴……不過這會兒告訴你應該也勉強算個驚喜吧……我陪老大來東京參加藝博會了,今天是最後一天,他三個多小時前離開的,去找你了。按理說現在你們該見面了。不過……」

  阮幼青抬頭看了看泛昏的天色,這幾天北海道全境都在下雪,風雪大時公共運輸時不時會耽擱晚點,聽說上周新千歲機場臨時關閉了48小時,不少等待跨境的遊人都被困候機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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