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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燥熱,誰燥熱?

  程廬倒也耐心,話里嫌棄,話外繼續。

  只要唐梨不喊停,他也不說累。

  夜安靜極了。

  直到書念一半,程廬瞥了眼掛在牆上的鐘。

  唐梨尷尬了,腦子一激靈,「程老師,幼兒園小朋友不好好睡覺,你一般都怎麼做?」

  程廬一本正經地側臉想了想,「打屁股。」

  唐梨:「……」

  程廬別開臉,他是瘋了,竟說出這三個字。

  輕咳一聲,他恢復如常,「利老師會唱哄睡兒歌。」

  唐梨想起程廬在親子運動會被逼無奈地唱跳「小兔子乖乖」,心裡盤旋已久的那個疑問,此時怎麼都忍耐不住想問一問。

  「你為什麼不唱歌了?」

  程廬抬眼盯著她,眸子裡有一閃而過的鬱結。

  她沒問「你會不會唱歌?」,而是十分確定地認為他明明會唱歌卻不唱歌,一定事出有因。

  她在問那個理由。

  而在唐梨眼裡,就和她痴迷FANTASY樂隊以及各種復古黑膠一樣,有些喜歡藏不住,掩不住,哪怕使勁甩出去,扔掉,無視,它們也總會有一天再次席捲而來。

  程廬淡然地笑了笑,「沒什麼理由。」

  可唐梨不是旁人,她聽了刀鋒這張唱片不下百次,那些充斥在歌詞裡的情緒,不是按部就班的唱對音,是帶著深刻體會的爆發,程廬要是沒有百分之二百的喜愛,他絕對唱不出那種感覺。

  他在說謊,或者不願意說,不,應該是不願意告訴她。

  唐梨理解。人都有不可觸碰的秘密和傷疤。

  她其實並沒有想著要為難程廬,安叔叔既然聽了那張黑膠能得到片刻的安寧,白送他都可以。她不過是有這麼個隱秘的愛好,所以才借著由頭,把人強留在這裡,念這些他以後可能會念給別人聽的情詩……

  方才還不斷升騰的旖旎念想一下子消失了。

  唐梨有些後悔問這個問題,但又不後悔。

  她也說不清楚。

  她確實十分想碰觸程廬的另一面,但人的真實一面總伴隨著傷痛。她也有,也不是見誰就說,見誰就提。

  「不過,我倒是會唱一首童謠,」程廬垂下眸光,輕聲說,「我母親在我小時候唱給我聽的。」

  唐梨一愣,之前那些惆悵、尷尬、酸澀的情緒被他的話一擊而潰,此刻充盈心臟的是難以置信的喜悅。

  程廬穩了穩心神,溫暖、清澈的聲音沖入唐梨的心裡。

  「呵呵睡,滿子睡,

  睡哩阿媽摘豬菜。

  上園摘一皮,

  下園摘一皮,

  天光後日嫁滿姨。

  一嫁嫁到竹子壩,

  又有糖來又有蔗,

  糍粑粄子滿手帕。」

  程廬的身影在牆上投射出淡淡的光暈,他用一種唐梨好似聽過又好似沒聽過的語言唱了一首並不十分能理解的童謠。

  像粵語,又不太一樣。

  唇舌間的磋磨感比普通話強很多,很多音節是陌生的,卻在程廬的清唱中組成了好聽的韻律,古老的卻有帶著一種久遠歷史的沉浸感,讓她的心境一下子平和下來,好似進入到了讓時間靜止的空間。

  程廬緩緩道:「我母親是客家人。這首童謠的名字叫《呵呵睡》。」

  滿子是指小孩子。豬菜是番薯葉,營養豐富,是客家菜的經典通用食材。糍粑和粄子都是糯米做的小零食,是小孩子們最愛的,如果能裝滿整個手帕,還真是令人喜悅啊。

  這樣帶著香味的童謠確實可以讓人快速進入美妙的夢鄉。

  也不知道是程廬的聲音賦予了這首童謠的魔力,還是這首童謠給了程廬聲音發揮的空間,唐梨的眼皮有點打架了。

  就在這時,隔壁房間傳來哼哼唧唧的哭聲。

  唐梨驀然睜開眼。

  程廬比她反應還快,起身,開門,箭步飛出,只在數秒中。

  待唐梨穿好拖鞋衝過去,唐加加已經在程廬的懷裡。

  「加加發燒了……」程廬伸手摸了唐加加的額頭,「家裡有溫度計嗎?額溫槍?耳溫槍?」

  唐梨還真沒有這玩意。她生病全靠扛,一般的頭痛腦熱隨便吃點藥撐住就好。

  程廬見狀,俯身用額頭貼了貼唐加加的額頭,「燙。大概率超過38度5。」

  唐梨並不知道小孩子發燒超過38度5意味著什麼,什麼物理降溫或者吃含有乙醯成分的藥降溫,她真的不清楚。

  「那,那怎麼辦?」

  要不是親眼看到唐加加燒得面紅耳赤,口唇乾裂,她還真會以為唐加加是個聽話乖巧、從不給她惹麻煩的小鐵人。

  可他是會生病的,有情緒的,會吃醋的真實的小孩子啊。

  程廬麻利地把唐加加用小毯子裹住,「加加,不疼啊,咱們馬上去醫院……」

  醫院兩個字像是開啟了什麼不得了的閥門,原本燒得迷糊的唐加加閉著眼嗚嗚哭起來,嘴裡嚎著「不要去醫院」、「不要找醫生」的話。

  不僅嚎,還不停地踢著腿,要不是程廬力氣大,怕是要抱不住了。

  「加加乖啊,咱們去醫院是請醫生幫忙,把身體內的病毒怪物全部打敗。」程廬顯然比唐梨有豐富的經驗,耐心的安慰著。

  唐加加勉力睜開眼,暈乎乎地叮著程廬,有氣無力地哽道:「能打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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